第五十六章：借刀杀人
这个和神话当中去月宫砍桂树的那位同名同姓的百户，就是适才第一支六十人队的统帅。他手下的六十人，也确实当得起精锐之名，打靶的结果纵然以朱由检的尺度来看，也足以称得上一声不错，而在一众猪队友的陪衬之下，就愈发显得出类拔萃了。
而且这位百户倒也颇有几分胆色，敢顶着薛濂的威胁第一个站出来说穿事实，这样的下属，对那些尸位素餐的上级来说是最为头疼的存在，但对眼下的朱由检来说，却恰好需要这么一个正面典型。
“你!”朱由检随手点了一个把总出来，“朕问你，刚刚吴百户所言的，可是实话？”
见薛濂已经被锦衣卫控制住了，那把总也不蠢。他虽然怕薛濂抨击，但他更怕天子。
于是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照旧低声道：“回陛下，吴百户所言句句属实。我神机营一年来确实是一月不外两次实弹练习。”
“好，好得很。阳武侯这些年可真的是为国尽忠啊。就是不知道，那些火药都被你用到什么地方了呢？”朱由检的眼神蓦地变得杀气腾腾。
而随着话匣子的打开，神机营众多士卒也放开了胆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控诉起了薛濂的所作所为。
都不用听完，众将也已经是心如明镜，这个阳武侯肯定是将省下来的火药全部拿去为自己家缔造收入了。比起咱们贪污点军饷，这操作可就高端的太多了，也难怪现在的神机营如此废物。
陈新甲现在却开始为自己的处境头疼起来。他知道，自家皇爷向来没有出头当恶人的习惯，到时候十之八九又会问他如那边置薛濂。
如果不严惩薛濂吧，他自己良心过不去，天子陛下肯定也不满意，自己之前辛辛苦苦的积累铺垫很有可能会就此付之东流；可如果要严惩薛濂，先不说他，就连天子本人也一定会受到勋贵们的强力反扑，这件事情上勋贵们向来同气连枝，让步的可能性不大。
此时就连京营众将也都忘记了自己身上还背着罚款，都有些好奇的期待着薛濂的处罚结果。
如果薛濂也是个像徐卫良一样的普通将领，这件事情压根儿就不会这么麻烦。别说治罪了，就是朱由检给他判个斩立决都不会有人敢置喙。
但他是靖难元勋之后，两百年传承的侯爷，而本朝对这些勋贵们的处置惩罚，向来是宽大为怀。
神机营的军纪竟然松弛到这个田地，也难怪他们在明末战争中毫无体现，甚至还不如关宁系有吹嘘的资本。
“薛濂，你可知罪？”朱由检看向被两个锦衣卫架住的薛濂，寒声问道。
“臣……臣无罪，都是这些贼兵诬陷。”尽管已经看到棺材板了，但他依然死撑着不认可。在他看来，他究竟是根正苗红的侯爷，天子不行能直接将他军法从事，而只要拖过今天，事情就一定会有转机。
“是吗？”朱由检冷笑不已，直到这个时候，薛濂这厮还想蒙混过关，简直是痴心妄想，“陈尚书，以我大明军法，似薛濂这等罪行，应当何罪？”
陈新甲也有些犹豫，薛濂身上究竟还背着个侯爷的爵位，天子陛下也不行能因为这么一点不大不小的事情就把他爵位撸掉，那么看待他自然就不能像刚刚看待徐卫良一样不留情面。
更重要的是，薛濂确实和两位国公不大搪塞，但那是因为他是老提督李守锜的人。虽然这位上一代的襄城伯已经将爵位传给儿子自己在家养老了，但与朝中不少大臣依然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尤其是在勋贵当中，拥有的影响力更是巨大。
陈新甲已经算是冒犯了朱纯臣，如果再冒犯一个李守锜，在英国公府影响力日渐淡薄的现在，就等同于和整个勋贵阶层走上了不死不休的对立面。
但看着天子的眼神，陈新甲就明白，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他再学孟尝君当年玩狡兔三窟的手段了。
如今的这位圣上，虽然在才干方面还未体现出能与其先祖以及历史上的众多明君相匹配的实力，但无论是帝王心术照旧对臣下忠心的严格要求，都已经有了那些唯我独尊的君王几分影子。
他陈新甲怕冒犯勋贵，但更怕冒犯天子。
冒犯勋贵，他还能依靠文官团体的天然同盟保自己一命。但如果冒犯了天子，文官团体极有可能将他当成弃子来从天子手中捞取更多的利益，横竖他只是一个举人身世，死了也就死了。
电光火石之间，陈新甲已经想清楚了这一切，所以他再也不会因为外在因素动摇自己对天子的忠诚。当下便拱手回覆：“启陛下，阳武侯执掌神机营，枪炮不修，训练废弛，致使神机营军纪松弛、英武不存，按律当付三法司秋后论斩。然观其麾下所言，似或有涉入走私火药一事。而薛濂又连连喊冤，其中必有蹊跷，兹事体大，不行轻率，故臣以为人犯当付锦衣卫查证，待审讯确实、证据明白之后再行严惩，亦以明陛下非偏听偏信之君，还望陛下圣裁。”
以朱由检眼下的智商，他虽然听明白了陈新甲的意思。外貌上看，陈新甲的言论是两面讨好，既说了天子想听的话，还给薛濂留了一线生机。但实际上，等到薛濂进了锦衣卫，那可操作的空间还不是掌握在锦衣卫高层手里？
而能直接对诏狱卖力的锦衣卫高层，也就是锦衣卫北镇抚使和锦衣卫都指挥使，眼下一个是李若琏一个是骆养性，一个是天子亲自简拔，另一个也和李守锜一派毫无关联，甚至有受世交成国公的委托黑暗针对的可能性。也就是说，这位侯爷一旦进了诏狱，不交接点什么工具就别想轻易的全身而退了。
纵然如此，薛濂也是一脸的接受不能，正计划继续喊冤，却被朱由检一挥手打断：“两位国公，你们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