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观此子，此子轻佻无威仪，不行为人主。”

　　他的耳边，听到那句堪比梦魇般的史书评语。

　　这话正是出自于刘辩的生父，堂堂大汉天子之口！

　　明明他和对方只才第一次晤面，且他自觉举止敬重，哪里就轻佻了？

　　……忘记说了，目前他的身份正是刘辩！

　　至于官宦张让，则赔着笑脸，讨巧极了。

　　迈起脚步，顶着十二岁壳子的刘辩他本该唯唯诺诺地退下，不敢作声地反驳才对——

　　横竖刘辩不受重视，就算不被立为太子，也照样能登位为帝！

　　只是，一想起未来发生的惨烈巨变，他就不想忍了。

　　他，刘辩……啊呸～他丫的就不是皇子刘辩！

　　#摊牌了！我不是刘辩皇子本人#

　　#其实我是穿越者，看过《三国志》和《三国演义》#

　　#尽管重名了……巧了！我也叫刘辩#

　　他脑海中的影象是：十二岁的刘辩一直养在羽士家里，被人称为「史侯」，且不受汉帝待见。昨晚养父突然告诉他，他今早应该进宫，去见真正的父亲，结果小少年因激动太过，就……就没了。

　　总之，甭管如何「穿越」来着，他只谨记：

　　如果他一味地遵循公元188年秋历史洪流的脚步而按部就班，那在不久的未来，不光延绵四百余年的汉室会迎来终结，连他作为汉室皇宗子刘辩的结局也仍是悲剧，没有任何悬念可言……

　　这可不行！

　　于是乎，迈开的法式随即停下，他手握成拳，驻步，转头，冷不丁隧道：

　　“父皇，刚刚您说的话，孩儿都听到了……那么，既然父王认定孩儿不行为人主，是不是早该设法地遣走孩儿，远离皇宫呢？”

　　眸光一转，他的目光就落到了眼前那位中年男子的身上。

　　中年男子不是别人，赫然是刘辩的父亲，当今汉帝！

　　汉帝听罢，马上一怔，喝道：“无知愚童！可知你在说甚么吗？！”

　　汉帝头戴冕旒，身穿玄色的冕服，正襟危坐地跪坐于书案后面，再配上一双审视的狭长眼眸，本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威严……但观此时，汉帝睁大两眼，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心情则有一抹说不上来的瞠目。

　　“孩儿知道。”抬起头来，他冷静地说，“既然父皇认定孩儿不行为人主，不如早早地打发孩儿，让孩儿远离皇宫罢？——如此，孩儿就不会污了父皇您的眼睛！”

　　汉帝：“……”

　　沉下脸来，汉帝愠怒道：“荒唐！住口！此事勿要再提，朕只看成没听到……你再年少不知事，也该有个限度！实不应拿这开玩笑！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该谢谢朕的漂亮，朕不会追究。”

　　听见没？——我就合该谢谢父亲您的漂亮，是父亲您不追究我的失言……尔后，身为皇宗子的我，永远得不到父亲您的关注，完全没有被立为太子的资格！观其一生，身不由己，无能为力，后被卷入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最终活不外十五岁，落个被人毒死的结局吗？！

　　呵！

　　“父皇，孩儿没有说笑，孩儿真想出宫。”他敬重地开口。

　　“你……厮闹！！”汉帝恼怒地盯着他，「咚」地怒拍案几，一字一句说，“是谁挑唆你，让你生出远离皇宫的念头？！”

　　天子一怒，吓得以张让为首的阉人们扑通地跪下，颤声道：“陛下，息怒！”

　　他则一鼓作气，决定和汉帝叫板到底，遂道：“父皇，难道您忘了？——就在适才，不是您说「此子轻佻无威仪，不行为人主」么？……孩儿不行为人主，为何要留在宫中？！孩儿自请出宫，不是称了父皇您的意吗？！”

　　“你……”汉帝一时理亏，却气红了脸，整小我私家都哆嗦了起来，“逆子！逆子！你竟敢这样说朕！信不信朕把你——”

　　汉帝气得晃了晃身体，粗粗地喘息，就差没有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陛下，息怒！”众阉人们见状，齐齐地跪下磕头。而张让则心胆俱裂，疾步冲前，赶忙地扶住汉帝，并替汉帝抚了抚胸，“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汉帝气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劲来，记起另有外人在场，便揉了揉额，勉强地控制住怒意，低声道：“朕没事！你们且退下，朕要和这逆子单独说话！”

　　汉帝把「逆子」这两个字咬得极重，直白地斥责他。

　　他不语，依旧保持轻微鞠躬的姿势。

　　张让等阉人们踟蹰地告退。

　　很快地，书房寂静了下来。

　　脸色难看地，汉帝斥道：“说罢，是谁挑唆你，让你生出离开皇宫的念头？——你以为朕会允许吗？！”

　　“父皇勿怒。”他说，“没人挑唆孩儿，是孩儿自己想走！”

　　“甚么？——你自己？”闻言，汉帝瞪眼，“好端端地，你为甚么想走？！”

　　直起腰来，他维持敬畏的神情，嘴上却道：“孩儿颇有自知之明，孩儿轻佻无威仪，不行为人主，却又攻克宗子的名义，若是强留宫内，岂不令父皇您为难？不如早些退开才好！父皇，您不必在意，也无需自责，是孩儿自愿地离去，与父皇您毫无关系。”

　　嗫嚅了嘴唇，汉帝却是呆了一呆，不敢相信地瞪着他，追问：

　　“此、此话认真？！”

　　“……认真。”他板脸地回覆。

　　“你在说谎！”汉帝像是想起甚么，突然冷笑一声，“你母后一直希望你能住进皇宫，你却提出要离宫……你是事先和你母后商量好的罢？准备以退为进？——否则，朕若允许你了，转头你母后指不定要怎么闹呢？闹到最后的结果，朕也猜得出一、二！可以啊？看不出来你这小子挺有心机啊！”

　　汉帝一脸恍然，重新地审视他，眼神越发地厌恶他。

　　他则平静道：“父皇，您若同意，我便亲自说服母后，保证让母后不来闹事。”

　　“——就凭你？你以为你是谁？！”汉帝脱口而出，充满轻视。

　　保持一份谦卑恭顺的态度，他不为所动道：“父皇，好歹孩儿是母后唯一的亲生血脉，如何说服不得？难不成父皇您以为，母后是一位无理取闹、听不进意见之人？”

　　汉帝抿了抿嘴，眼里仍有挑剔，又道：“即便你母后同意了，你舅舅又如何同意？——放眼天下，有谁会同意？！”

　　他：“……”

　　像是抓住甚么漏洞一般，汉帝哂笑，训斥道：“所以说，你照旧孩子啊！身为皇宗子，你却莫名地出宫……你准备让朕背负天下骂名么？天不行一日无日，国不行一日无君、无太子，届时文武百官奏请上书，你说，你让朕立谁为太子？——越过你，去立你的弟弟吗？那朕还不被天下之人笑死！”

　　他：“……”

　　确实。

　　汉帝从不在乎刘辩。

　　从始至终，汉帝想立太子者，乃是刘辩的弟弟。

　　可惜啊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立次子而不立宗子——

　　如果汉帝真要违背祖制，只怕汉帝要遗臭万年了！

　　这是汉帝绝对不允许的。

　　眸光闪了一闪，他说：“父皇，您果真想立协儿弟弟为太子罢？”

　　“协儿……”乍一听见「协儿」这个名字，汉帝模糊一阵，陷入回忆，却又很快地清醒过来，眸光微沉，“你知道了？”

　　“除了我，父皇不就只剩下弟弟那一个孩子了？——想来今年弟弟应该七岁了罢？正是讨人喜欢、惹人怜爱的年纪呢？”他半是玩笑，半是玩味，“弟弟灵巧可爱，能讨父皇欢心，以致父皇想立弟弟为太子，也在情理之中！事实上，父皇要立弟弟为太子一事，说难不难，说简朴也不简朴。”

　　汉帝挑眉，便问：

　　“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