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逍转身看医生。
“大运六十年,七月一日,十五点四十分,病人崔庆奇,死亡。”医生用平静的语调宣布了结果,示意护士关闭仪器,一起退出了病房。
“爷爷!”突然李家的人都乱成一锅粥了。坐在轮椅上的李昌年突然捂着心口大口喘息着。
崔宁看已往,只觉得可笑。他和老爷子,斗了一辈子,竟然会在老爷子离开后,被刺激成这样。她眼前突然就浮现李媛媛死前的那一刻,她召唤着自己,喊着救我。崔宁闭上眼睛不想去回忆。士族门阀,为了家族利益,一辈子算计。到头来,朋友,爱人,家人,统统都成了棋子。
崔宁笑,忍不住笑,她转头看着这满屋子的人啊。有几多是真的体贴病人而来的?不外都是利益。
“崔四!”李家人推着他们的老爷子鱼贯而出,李老四转头见崔宁竟然在笑,指着崔宁怒道,“你这是疯魔了吗!?”
“万念痴缠成魔……”崔宁止住笑,红着眼,转头看老爷子。她的指尖扫过他的眉眼,温柔的低哝,“谢谢!”
“阿宁,冷静点!”崔永逍低声警告崔宁。
“我很冷静……”崔宁只是说着最平静的话,做着最疯狂的行动。她把chun 贴着老爷子的脸颊,做了最后的吻别。这是她和父亲的离别。一辈子没有息争的身份。
崔老大叹息了一声,挥手招呼各人,“老爷子的遗嘱会在三天后在大时代宣读,列位请回吧。”说罢,他滑动轮椅,退到了一边的角落。
那个角落里,崔翊怀瑟缩着。他老妈一手抱着一个小女孩,一手抚慰的拍着他的后背。
似乎就是来看一个结局的,一屋子的人呼啦啦散了个洁净。
“颜晨,你留下。”崔永逍见颜家人都离开了,招呼最后要出门的颜晨。
这让颜晨有点惊奇。这一年,因为崔翊怀的事情,崔家人都已经和他划清界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今天一直站在角落没有出来抚慰崔宁。
“二爷有什么交接?”颜晨把门带上,看了一眼崔宁。“阿宁只是发泄一下情绪,不用担忧。”
“老爷子有交接,你以崔家女婿的身份,一起料理后事吧。”崔永逍上前拍了拍颜晨的肩膀,示意他去看看崔翊怀。
看着崔宁额头抵着老爷子,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中。颜晨犹豫了一下,走到崔永逸面前,双腿跪下,福了一礼。
“对不起!”颜晨额头抵着地面,冰凉的感受让他现在无比清醒。颜家和崔家这是彻底的释然了。从今往后,他可以灼烁正大的站在崔宁身侧。但他也背负了一辈子的歉疚,为了他的野心,搭上了一个少年的一生。
崔永逸却只是摆摆手,拉了一下颜晨。“不重要了。能一家人齐齐整整的,足够了。”
崔老大真的老了。坐在轮椅上的双腿不住的哆嗦着。拉颜晨的手也有些无力。看的他老婆都有些心疼,放开崔翊怀上来给他拉了一下毯子,把他的手收回来。
“我们不想盘算了。”苏美秀眼神庞大的看了颜晨一眼,“料理好老爷子的后事,我们一家会去雾国。这边的事情,都与我们无关了。”
颜晨也不知道该回覆什么,只能默默的颔首,站了起来。
“哇呜~”小朋友尖锐的哭声打破了现在的尴尬。
病房里立刻人仰马翻的开始侍候小祖宗。泡奶的,换尿不湿的,拿着玩具哄的,种种杂乱。直到最后小祖宗抓着崔宁头发,一扯一扯的玩起来,才算平静下来。
崔宁抱着孩子,一脸茫然。似乎所有的伤痛在她一笑之后,就被治愈了一样。
“先送宝宝回去吧?”颜晨扫了一眼病房,这群人真是心大。“剩下的事情,我来部署。”
交接了颜晨一番,崔家人陆续都走了。连带崔宁也被颜晨交托给崔翊恒,一并打包带走了。
“哥,我都部署好了。可以进来了吗?”颜铭从门口探头进来,低声喊了一声。
“嗯。进来吧。”
一群人鱼贯而入,开始麻利的收拾起来。
“哥,老爷子这是……”颜铭见颜晨被崔家人留下来,有点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颜晨揉着眉心,有点急躁。“我感受,老爷子这是把崔氏交托给我了。”
“什么!?”
“崔老大一家算是废了,刚刚说是要离开去雾国。崔老二这一支,这些年你也是知道的。基本不管事。崔老三大部门时候都在米国。崔翊恒随着我们也都在北边运动。”
“意思是,崔氏花都的工业可能会给四小姐。继续由颜氏打理?”
颜晨摇头,觉得不会这么简朴。那可是老爷子啊。“三天后才见分晓。”
“那我们的部署?”颜铭可以压低了声音。
“按兵……”颜晨说了两个字,又有点犹豫,最后照旧说完,“不动。”
“那你,要娶四小姐?”
“空话!”颜晨低喝了一声,“无论如何,她都得是我的。”无比急躁的扯了一下领带,他总觉得自己被老爷子算计了,但是他又说不出哪里差池。“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颜晨回来的时候,就听崔二爷说崔宁在老爷子房间。进去一看,他就愣住了。
崔宁靠在崔翊怀肩膀上,摩挲着相框里面的全家福照片。两人坐在沙发上,前面地上落了一地的纸巾。
颜晨皱眉,退出来问了一句李妈。“恒少爷去哪里了?”
李妈往屋里瞧了一眼,低声回覆,“下午把四小姐送回来之后,就和你父亲走了。”
“我父亲?”
“是的。”李妈指了指屋里的崔宁,“四小姐站在窗台看见他们离开,突然大笑起来。就把怀少爷吓到了。她就把怀少爷带上来了。”说完这一句,李妈指着自己头,小心翼翼的问颜晨,“四小姐,是不是?”
家里已经疯了一个怀少爷,要是再来一个四小姐,那可真是太可怜了。
颜晨拍着李妈的肩膀笑了笑,“给他们倒两杯水,就去忙您的吧。他们都没事。”
见颜晨笑了,李妈似乎是放心了。颔首去干自己的活计。
“事情都处置惩罚好了?”崔永遇从楼梯上来,对着颜晨招手。
“三爷回来了?”
下午在病房,并没有见到他。应该是刚刚是才赶回来的。
“嗯。刚刚在楼下听老二说把事情交给你处置惩罚了。”崔永遇揉着眉头,一脸的疲惫。
“三爷放心,都处置惩罚好了。遗体都停好了,三天后的仪式也部署好了。下葬的日期二爷也部署人去算了。看您另有什么交接?”
崔永遇抬头看颜晨,一副一言难尽的心情。好半晌才叹息着说,“而已,这样也好。”
“三爷可是遇到什么难事?”颜晨觉得崔家人今天都怪怪的。到底是哪里差池,他又说不上来。只是有种如芒在背的感受。
“再等三天吧。”崔永遇拍了拍颜晨肩膀,就下楼去了。
房间里,崔宁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把崔翊怀吓了一跳。
“有事?”崔宁见是张伟打过来的。他下午把人送过来,就走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去处置惩罚。这会打过来,看来事情不简朴。
“老王爷,死!”
祸不光行!崔宁终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她深呼吸,回覆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和刘四宝,先去避避风头吧。”
“不用!”
“去!”崔宁冷静的回覆,“我不会有事的。我说过,我不需要你以命换命。老王爷一死,大牌坊要乱了。你必须离开。”
电话挂了,崔宁也不知道张伟听进去没有。他一直都很轴,他认为是对的,要做的事情,其他人很难左右。
崔宁急躁的挂了电话,就见颜晨在门口站着。
“回来了?”
“嗯。都处置惩罚好了。”
“阿怀,我先送你回去?”崔宁抱着崔翊怀也不方便谈事情,只能让颜晨先坐。她送崔翊怀回房间。
颜晨看着熟悉的房间,有点伤感。他几多次想要对这里下手,一次都没有乐成过。当他真的走进来,一小我私家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老爷子已经不在了。这里已经不重要了。
他带着颜氏一路和崔氏争斗。想要托付家臣的身份。到头来,一切似乎变了又似乎没有变。
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的小花园。颜家人和崔家人,从小一起长大,玩在一起,吃在一起,生活在一起。早就是不行支解的配合体。
“老王爷走了。”崔宁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颜晨迎着月光站在窗口前。他的侧颜是那么平和,虽然脸上都是疲倦,但是却平日里多了几分温柔。
“我刚刚知道了。”颜晨没有立刻收回目光,只是背对着崔宁回覆她。
“萧老爷子去哪了?”崔宁走到他身边,一起看着窗外。
“你觉得我会知道?”
“我从来都不会小看你。”
颜晨侧脸看崔宁,笑的人畜无害。
“下一个是谁?”
“李氏……”
“为什么?”
“几家人玩来玩去,太慢了。皇爷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所以,他要我们立刻收网,可以有一千种要领。”崔宁的声音有点哆嗦,“却用了最残忍的一种。”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颜晨的话是那么平静,每个字却重重压在崔宁心头。
崔宁握紧双手,指甲都陷入皮肉中。她却只是笑。所谓门阀,所谓氏族。所谓,君权。
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李氏,果真。
“那么我呢?”崔宁转头看颜晨,她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他了。“我会是什么结局?”
颜晨看她,最后只是揉了揉她的发顶。“我的老婆大人。”
“攀附不起……”崔宁红着眼看他,如今的他,照旧她能攀附得起的人吗?崔宁笑,很讥笑。“你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什么身世!?”颜晨一惊,按着崔宁发顶的手一僵。一种强烈的预感袭来,“你说的王炸,是关于我的身世?”
崔宁也是一惊。她以为他如今能这么呼风唤雨,消息灵通,是因为认祖归宗了。结果,靠,大意了。敏捷扭头,看着窗外,冒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崔凝梅!”颜晨咬着后槽牙。“说!”
“今天夜色很美。”崔宁死鸭子嘴硬,转头看着颜晨假笑。“我另有事忙。差池,我有颔首晕,我先去休息了。啊呀,我今天真是激动过头了。好晕,我预计我明天要睡个懒觉。”
一边说,崔宁已经一边往门外溜。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飞一般的跑回了房间。
颜晨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刚刚崔宁的话,就像深水炸弹一样,在他心底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他知道,这个结果一定事关重大。甚至他不能去查,他手上的人脉,动用哪一根去查,都可能让他赴汤蹈火。
他甚至有点忙乱,他是谁,他有什么身世?难道他不是颜家人。
颜晨闭上眼睛,揉着眉头。好半晌,他才平复下情绪。却见已经跑了的崔宁靠在门口,看着他。
“别告诉我你又决定要说了……”颜晨的语气里都是无奈和无语。
崔宁走进来,对着颜晨低语,“我来提醒你,不要试图去追查。事关重大,还不是时候。”
“我知道。”
“很快就会揭晓了。”
“为什么?”
“崔氏要倒了……”说这一句的时候,崔宁的语气很平静。她很清楚,崔氏要给李氏陪葬了。准确说,是门阀士族,要退出舞台了。
“不必这么灰心。”颜晨却摇头,“这洪流,十年二十年都未必会卷起。有我在,崔氏纷歧定是最后一个,但一定不会是第一个。”
“看不透你的自信到底来自哪里?”
“相信我。”
“谁都不行信。”
说完,崔宁就走了。不要指望颜晨,这是崔宁这些年最大的领悟。
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崔宁已经醒来了。今天的天气特此外好,阳光柔柔软软的,让人心都平静了。
崔宁拿起手机看了看,这一晚,总算没有第四家失事的消息。一切似乎都停止了。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