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孤苦被实体化
站在馄饨铺门口，相互隔着一扇玻璃窗，秦川见到蒙宾正在厨房里低头煮馄饨，锅里冒出的蒸汽摇摆不定，它模糊了蒙宾的脸，也悄悄熏红了秦川的眼。
和蒙宾的疏远始于七年前，确切地说，是在杨甜甜快出国的时候。
那件谁都不愿提及的往事，曾是秦川心里最大一根刺，让他如鲠在喉了好几年，尽管留学回国第一天时，在机场主动与蒙宾拥抱，并握手言和，可厥后一系列事情都证明了，秦川并不是个气量很大的男人，与蒙宾的渐行渐远其实从最深层的地方来看，就是对那件事的铭心镂骨所导致的。
但蒙宾似乎接受了这种现状，和秦川一样，他也不是个优秀的情感修补匠，生活于他而言险些没有乐趣，只把自己关闭在了海棠街的方寸之间，单纯地为了生存而生存......可是在默默无闻的时光中，他却将人性中最辉煌的一面展现地淋漓尽致。
此时现在，在秦川眼中，蒙宾似乎化身成了海棠街的缩影，用一种孤苦又倔强的姿态，在这座高楼林立的多数会中守望着，温柔着，从不屑于任何人的评头论足，他自有他的坚持与执着。
而心潮澎湃的又何止秦川一个，贝贝抓着他衣领的小手也正在微微哆嗦。
蒙宾这时正好转头，见到外面是秦川和贝贝，连忙走出来：“贝贝不是……随着甜甜走了吗？”
秦川无奈地笑：“蒙哥，贝贝早上摔跤扭了脚，甜甜不放心让她坐飞机颠簸，准备在紫田养好伤再带走。”
“这么不小心！”蒙宾关切地弯腰，伸手想要摸摸贝贝的脚，但很快将手缩了回来，说道：“你们去里屋坐会儿，奶奶和嘉韵都在。”
贝贝用力拉起蒙宾粗拙的手：“妈妈说，我不行以再叫你爸爸了，但我照旧会永远永远爱你，蒙伯伯……”
这话让蒙宾险些掉泪，他用大手反握住小手：“好孩子，以前我把你赶走，不要记恨我。”
“才不会恨你，是你和太奶奶很辛苦才把我养大的，”贝贝哽咽着，又很是轻地朝他说：“我想再叫你最后一次……爸爸，爸爸……”
蒙宾的身体在剧烈发抖，强忍住没有回覆，眼眶中泪珠滔滔，脸上满是激动与宽慰的笑。
“蒙哥，上次那事，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秦川低着头说，然后就要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蒙宾赶忙抓住他手腕：“自家兄弟，发个脾气吵个嘴，没须要往心里去，快进屋去坐。”
他拍拍秦川的肩，瘸着腿走回厨房。
蒙宾的身影略微有些驼，可秦川明白见到阳光下最伟岸浑朴的背影，那是一个父亲的无私，兄长的宽厚，自己与他比起来，是如此的渺小与微不足道。
里屋内，唐嘉韵正在和蒙奶奶聊着天，见到秦川贝贝来了，都又惊又喜。
“太奶奶！”贝贝从秦川身上挣扎着落地，用一条右腿努力向前蹦跳，扑进蒙奶奶怀里。
蒙奶奶差点被贝贝给撞倒，但照旧欢喜地搂着她的脑袋：“宝物儿，怎么又回来了？”
“今天脚摔伤了，妈妈不让我坐飞机，让小秦叔叔照顾我几天。”
蒙奶奶责怪道：“怎么不叫爸爸？”
贝贝用庞大的眼神瞧着秦川，把头摇成拨浪鼓：“才不叫！”
“这孩子……”
唐嘉韵拽着秦川，悄悄走了出来，让贝贝和蒙奶奶单独说话。
一人一支烟，站在太阳底下，唐嘉韵问道：“昨晚你肯定过的勾魂摄魄，我都不敢打电话问你，你和卢苇怎么样了？”
“散了，卢菁说我脏，我确实脏。”
唐嘉韵拍拍他的肩：“我猜也是这样，你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蓄谋已久并不行怕，阴差阳错才是把刀，”他眯起眼睛狠狠地吸一口，在那片片烟雾中，藏有他毕生的遗憾，玉成的却是卢苇的幸福。
唐嘉韵又问：“以后有什么计划，真的让甜甜带贝贝出国？”
“我没本事留下她们，适才你也看到了，贝贝不愿叫我爸爸。”
“你原来就是贝贝的爸爸，多花心思在孩子身上，她会慢慢接受你，另有甜甜，你们俩有很深的情感基础，现在又有了女儿，一起努把力，建设个三口之家不挺好？”
秦川苦涩地笑，然后徐徐摇头：“你说得简朴！分手了那么多年，还能叫有情感基础？当初她一走了之，我花了几多时间才走出来，整个历程你都看在眼里，现在又要我把已往这一年当做一场梦，试问谁能做到？卢菁卢苇和小南都在我心里刻下了烙印，她杨甜甜凭什么叫我随便抹去？”
“你的意思是，甜甜还跟你聊过些此外？”
“没什么好聊的，横竖不管怎么样，我配不上她杨总裁。”
唐嘉韵叹了口气：“我至今还记得，去年冬天奶奶突然入院那晚，就不停在喊甜甜，奶奶适才和我说，她真的以为自己其时挺不外去了，想在临终前再看一看甜甜，现在追念一下，奶奶总喜畛刳你面前提起甜甜，其实就是在提醒着你，别把甜甜给忘了。”
秦川名顿开，随着心里特别极重：“奶奶把真相早点儿和我说就行了，何须瞒着我。”
“其时如果跟你说了，你会和卢菁分手吗？”
思考了一下，秦川照旧说：“历程会很痛苦，但肯定分。”
唐嘉韵点了颔首：“不错，还没算昏了头，敢隐瞒有孩子的事情继续和卢菁交往下去……奶奶适才还跟我说，在贝贝很小的时候，就每天给她看甜甜的照片，同时告诉她，这是你的亲妈妈，还经常让甜甜和贝贝通电话，就算那时的贝贝都不会说话，也要让她听妈妈的声音，所以贝贝从小就有个看法，妈妈是最爱她的，肯定会回来接她。”
秦川满心的苦涩，长时间吐不出一个字，或许是昨夜的酒没醒透，他在这当头的艳阳照射下觉得头有点晕，同时心口还泛着酸。
他们站的地方，是馄饨铺大门口，不时有进出的客人，唐嘉韵便推推秦川：“走一走吧。”
“嗯。”
脚下是走过无数遍的海棠街，身后蒙家馄饨铺里的一桌一椅，都见证着他的生长历程，而如今，这里又浓缩着女儿的点点滴滴，贝贝和他一样，都是海棠街的孩子，这条街上发生的故事太多了，连吹来的风里都包罗着人生百味，但这些故事究竟是悲是喜，唯有身处故事里的秦川独自品味。
“秦川，你回国后发生的一切，甜甜全都知道，不止张清会告诉她，另有蒙哥和蒙奶奶也会，奶奶说曾经问过甜甜，准备把这秘密瞒到什么时候，甜甜说，只要你过得好，她就愿意一直隐瞒下去，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女儿带去外洋，不打扰你的生活，但真没想到在昨天下午，你居然带着卢苇也来了海棠街，两拨人一起撞上了。”
秦川依旧用缄默沉静应对。
唐嘉韵给了他第二支烟：“在昨晚，我给张清打电话，想问问看她，这几年甜甜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突然就成了裴氏财团的执行总裁，张清说在电话里讲不清，要我有空坐下来劈面谈。”
“你们谈吧，我没兴趣知道……对了，韵姐，这件事先不要和我妈说，我还没想好该不应让她知道。”
唐嘉韵停下脚步，不行思议地问：“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瞒得住？”
“蒙哥和奶奶不都已经瞒了六年了嘛！我现在有种感受，现实和梦境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难不成你还在想着卢苇？”
“要说不想是假的，但那是场不能实现的春梦，永远不会实现……”
闭上眼睛，抬头对着太阳，让阳光映入视网膜内，把那里照的一片透亮泛红，又在隐隐约约中，恰似看到一座建在远方的小屋。
那应该是他为卢苇在波士顿建的家。
秦川似乎能预见到，这屋里的部署会很是美，但永远只有他一小我私家，直至死亡的那天，门铃也没有响起过哪怕一次。
如果孤苦这个抽象词能被实体化，应该就是那样的吧……
等贝贝被甜甜接走后，他就要把这个想法付诸于行动，但是，他不计划告诉任何人，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守着执着过完余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