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桌前的赵隶眼睛另有些红,但那汹涌的情绪却也平复下来。
此时战战兢兢坐着,面前就是他那自制姐夫。
路上吹牛是吹牛,可真见了天子老子,谁心里不犯嘀咕?
这可是封建礼制社会。
这可是生杀大权于一身的天子老子。
赵柔脸上忧愁还在,几番劝说询问,李泾却只是笑着抚慰。
“真没事?要不照旧……”
“皇后别说了。朕心里有数的。”
不厌其烦的慰藉一句,李泾看向赵隶笑道:“家在岭南之南,算是我大唐最南陲之地了。朕问问你,那边的日子过的如何?”
怎么回覆?
怎么说话?
用什么心情?
用什么语气?
心思一转,赵隶爽性露出那副傻憨憨的模样,挠头道:“不大好,我差点让人当成匪徒砍头呢。似乎说把我的脑袋当成山匪,能拿去跟朝廷换一两银子……”
原本欢愉的气氛马上变得有些紧张。
所有人看向李泾,见其脸色依旧温和这才稍稍放心。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位天子眼眸深处,多了一丝冷冽。
赵隶此时似乎真是个傻憨憨,感受不到气氛转变,仍在一个劲的说。
什么税收那么重,什么仕宦那么凶……
直到赵柔察觉差池,起身给他夹了菜,“隶隶别说了,先吃菜。”
“别啊,我另有好些想跟姐夫说呢。”
“厮闹!你得叫陛下!”
赵柔训斥一句。
赵隶立即缩着脖子,怯怯道:“陛下……”
李泾却是哈哈大笑,拉着赵柔坐下,“朕到觉得如此称谓,越发可爱。这样吧,若以后似这般私下晤面,国舅唤朕姐夫也可。”
“陛下,你这样……”
“啀,就这样。”
李泾摆摆手打断赵柔的话,看向赵隶笑道:“国舅另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啊!可多呢……”
赵隶傻呵呵道:“我还给姐夫办了一件好事呢。”
“哦?说来听听。”
于是他就将松州济善堂的事说了出来,说完后他脸上有些自得,“姐夫,我这法子行不行?”
勾连外臣?
赵柔脸色一变,就欲起身请罪。
谁知李泾却似乎早知道一般,按着她的手抚慰着拍了拍,旋即眯眼道:“安民一方,如此甚好。这些事国舅日后不必管了,朕会下旨巡查督促。对了,护卫你来长安的,是个叫任无涯的吧?他人怎么样?”
任无涯?
该怎么替他说好话呢?
赵隶想了想,叹气道:“唉,任大人到是挺厉害的,一路上匪啊贼啊,都靠他脱手,本事瞧着挺大的。”
“唔……朕的意思是,不谈本事,你觉得这小我私家怎么样?性格如何?”
“不知道啊。”
赵隶茫然摇头,“整日苦着脸,生人莫近的样子。虽然对我挺好……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有一天我们在路上走着,他跟手下人聊天。也不知道他手下说了什么,让任大人很生气,要拔刀杀人呢。还生气喊了一句的话。”
“哦?”
李泾双眼微眯,“什么话?”
“我想想啊……”
赵隶赧然一笑,挠头苦思良久,倏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他似乎冲他手下吼了一句,说什么……鹰羽卫从古至今,只能有一个主子。”
瞅着傻乎乎的国舅,李泾双瞳不禁微缩。
“陛下……”
老阉人快步进来,弯身低语一番。
听完后,李泾脸色逐渐暗沉,旋即喑哑道:“令城内左衙鹰羽出街,维护牢固。捉拿煽感人心的贼人。”
给鹰羽卫左衙的旨意?
这可是陛下登位以来第一条啊。
说罢李泾就站起身,拧眉道:“柔柔与国舅先叙一叙姐弟情,朕去办些事。”
“陛下……”
赵柔起身,面上忧愁不已。
“不必担忧。”
冲她笑了笑,李泾转身就走。
……
宫门外,嘈杂声热沸盈天。
众多官员拥挤怒斥着向前,却被一众羽林卫挡下。
身后则是许多不明真相的黎民,他们有的是来瞧热闹,有的则是被人鼓舞,总之密密麻麻不住叫嚷。
而景陌雪一众,则默默站在远处。
“难搞啊……”
牛雄扫了眼杂乱的人群,叹气道:“赵隶这小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景陌雪没有开口,只是反手默默掂量了一下背上包裹。那里面放着一杆拆开的镔铁长枪。
“任大人,你说国舅能挺过这次吗?”
马戈忧心忡忡的询问。
可任无涯又哪里能知道?
他现在站在这,何尝不是手足无措,何尝不是忧心不已?
若是国舅都被问罪了,那他难道就能逃得了关连?
吊死那些人的就是他们这些个鹰羽卫啊,那是他们亲自动的手。就算是国舅下令,可他们难道真能置身事外?
寻得国亲?护卫北上?
哪另有甚劳绩在。
而马戈见任无涯缄默沉静不语,自然晓得事情严重。
差异其他人,他现在若走,便能脱身。
“师父。”
一直缄默沉静的景陌雪突地开口,冲马戈肃穆一拜后认真道:“门生习得师父枪法,本该鞍前马后侍候一生,以报师恩。然我良人浩劫在即,若有需要门生会以命相救。这事与师父万无牵扯,请师父就此离去,不要掺和了。”
第一次,她亲口认可了赵隶是他良人。
旁边的牛雄听到这个称谓后,一直以来的忐忑彻底消弭,竟是重重吐出一口气后,呲牙一笑,“嘿,这叫个啥事。比俺当年造反都来得没原理。”
“陌……”
马戈错愕一刹,看着牛雄脸上的随意,立即五指一握。
“师父不必多虑,这事若牵扯上师父,那才叫不应当。”
景陌雪直身凝视,“另外门生还想请师父往南走一遭,与我父亲说明此间之事,再替门生与我父说句话,女儿不孝,然情义至此,若退就不是他景云龙的女儿,就当不起这弟兄们喊了我二十几年的巨细姐。
他会懂的。”
闻此,马戈脚步微晃,随即竟是猛然站定。
“无需多言,为师草泽半生,既然不得遂平生所愿,那就再草泽这最后一次,又何妨。”
“这……唉,也罢。”
“门生……代我良人,拜谢师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