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话 息争

　　好一个丐帮，唱起歌来就激动了，忘情了，开心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是一群有心的人，心的上面是喊得出风的大嗓门，心的下面是他们这种人难以填饱的肚皮，而这些心是里面带着的并非心机，而是开心。

　　这个世界虽然不公正，但无论穷人照旧富人，都照旧有开心的权利。

　　开心就是自由自在，就是心情舒畅，没人能剥夺别人开心的权利，至少对丐帮一众门生们来说，没人能，也没人想。

　　特子扫视了周围又唱又跳的一群人，端详许久，终于可以肯定一件事——这些人不是坏人，他们只是穷人，而且是那种穷得很开心的人。

　　他们这些乞丐没有惦念着身上的衣着，更没有在意身上因矿石病熏染而长出的石块，他们开心，因为他们还在世，他们还能跑能跳，他们的嘴巴还能用饭能赞美。

　　在世，本就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遍布天下的丐帮若是整合运动、叙拉古帮派这些好勇斗狠或执掌杀伐之流，面前的这些人则绝不会在跳舞时有这么可爱的笑容。

　　而他们背后的首脑欧阳岚岚，特子笃定，他也绝对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向年和令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看来卓越说的是实话，丐帮并非整合运动，这些人也都是很普通的乞丐。”

　　令也微微一笑：“我也看得出，能把这样一群人带得这么愉快，欧阳岚岚这小我私家绝对有本事。”

　　能让普通人快乐，这是一件说来简朴，做起来却很难的事。

　　作甚普通人，那就是和你同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同时间作息，吃同样的饭，有着同样的泪水与欢笑的人们。

　　要想让普通人快乐，简陋上也并不需要做什么不普通的事，只需让他们的生活能普普通通安牢固稳，那即是快乐。

　　奈何世上太多人体会不到这点，妄想利用普通人告竣自己心里自命特殊的目标，最终害了自己，也累了普通人。

　　乞丐们仍快乐地唱着歌，跳着舞，走着路，欢笑和着路旁的小河，他们究竟是沿着欢笑一样的河，照旧河一样地欢笑，特子已搞不清。

　　他只觉得在这种时候时间会不自觉地变得很快，纷歧会三人和丐帮子弟们就到了运河小筑。

　　幽州运河是一条很宽的河，江面宽阔得像是贯串南北的一条血管，又像是用刻刀在炎国国界上刻下的一道深痕。

　　运河小筑就在运河东岸，西岸即是廿四剑塔。

　　小筑的装修古朴而典雅，木制的台阶，木制的天花板，木制的房梁，就连紧挨着运河西侧的码头也是木制的，一条小木船搭着一支木桨，踏着水波来回激荡。

　　一见到这座木制的小屋，乞丐中为首的一人继续兴奋地叫道：“帮主付托过，我们只要把岁相大人们送到这里，每小我私家都能领到一张烙饼，好大好大的一张饼。”

　　于是进了门，院内里屋果真摆着一张长桌，三台炉灶，每台灶上都各有一个大饼铛，一张又一张的烙饼接二连三地出锅，灶旁站着的几名佣人显然已经劳作了许久，恰好有一百来张热气腾腾的烙饼出锅。

　　一百多张饼，分给一百多个乞丐。

　　特子不是乞丐，但他也勉力挤了进去，抢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张，一把撕开就大吃大嚼。

　　晌午的暖锅他自然是没吃上半口，如今饼在眼前，他觉得世间再没有比烙饼更好吃的工具。

　　年瞧着特子，只觉得他太没前程，都已经二十八了，居然还像个小孩子般狼吞虎咽地吃饼。

　　特子同样也觉得这间屋子的主人虽然慷慨，能给乞丐们分饼，但也未免太简朴，也太热情好客，以至于他会亲自出门迎接他们三人。

　　一个书生妆扮的年轻人徐徐踏步从房门内走来，腰间别着一把形制古雅的宝剑，赫然与先前魏玉那柄剑的形制无二，唯一的差异即是剑柄上的花纹。

　　这两柄剑的花纹是相反的，有时候，相反就正代表了相配。

　　特子惊奇，瞅了瞅手里的云楼剑，这是他从魏铁心那抢夺来的“战利品”。

　　他问向年：“之前你跟我说，云楼剑就只有一把，怎么他那又多了一把？”

　　年从容又自得隧道：“‘云楼’只有一把，但‘天城’也只有一把，两柄剑恰好凑成一对。”

　　原来年当年做出的剑正是同时出炉的一对剑，不外它的名字并非是特子嘴里的“白京”，而是‘天城’。

　　这柄剑也果真切合了它被赋予的名字，尽管未出鞘，就已有了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年看见这个拿剑的人，又开始坏笑：“小特这回摊上大事咯。”

　　特子不解：“大事，他寄吧谁啊？我又不认识他。”

　　这时，那位持剑的书生敬重地朝三人做了个揖，已先开口：“不才郭小筑，神剑山庄门下门生。”

　　江湖上用剑的人许多，如果说神剑山庄是炎国剑术造诣上最高的门派，没人能否认这句话，因为他们每年都市为朝廷培养出数以百计的一流剑手，更降生了第一位以剑术镇守北荒的“神剑天师”郭铸。

　　郭小筑虽不及其同门郭铸那般有名，但他在朝堂之上的职位却一点也不比郭铸低，因为他不仅是朝廷派来监视廿四剑塔的守塔人、运河小筑的主人，也是尚蜀王魏玉之女魏铁心的未婚夫。

　　他是一代用剑妙手，亦是仕途上如鱼得水的乘龙快婿。

　　若进门第一眼见到的人是欧阳岚岚或者欧阳岚岚这小我私家在场，年反而不会去担忧，可是他不在，郭小筑却在，那事情可就变得有点微妙了。

　　特子刚打了人家的未婚妻，如果丈夫替妻子报仇，没人会说这种行为是差池。

　　郭小筑果真正有此意，他将腰间的剑拔出了一小截，露出了惨碧色的锋芒，又冷冰冰地问向特子：“左右就是柳行善？”

　　特子愣了愣，眼见这郭小筑对自己充满了敌意，一想到自己跟九色鹿灵魂对换这回事，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遂吞吞吐吐隧道：“小女……路九色……你在说我良人吗？他现在还没回来。”

　　郭小筑冷冷地瞪了特子一眼，特子已能觉察到他识破了自己的伪装，更感受获得他心里的那种怨愤，怎料下一句他却说：“特先生，妙手之间只能活一个，你伤我未婚妻，又抢她的剑，是可忍孰不行忍，我们来决斗吧！”

　　这下人人都能看得出这郭小筑是铁了心要替自己的妻子报仇，而且也正在气头上。

　　他虽然也清楚面前人就是特子，但身体却是九色鹿的，所以又把剑压进鞘中，以剑鞘对敌。

　　就算是剑鞘，也足够让特子慌了，他现在并不完全是他自己，现在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他大叫：“年姐，令姐，你们也不想看到小鹿被打伤吧，快救我啊！”

　　年和令却接连退后几步，年笑着说：“你打了人家的媳妇，人家这回教训你来报仇，怎么想都很公正，相信鹿女人宽弘大量，不会记恨郭小筑的，同理，若是鹿女人受了伤，也只能算是你这个做丈夫的没本事，连女人都掩护欠好。”

　　特子气得嘴角都已开始抽动，只能不抱希望地问向郭小筑：“唏！我们还可以息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