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话 白夜无眠(六)
掰断了别人的右手,德克萨斯心里意外地没有感应自责,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爽,逾越了自嗨的爽。
她心念道:“很久没这么干过了,真刺激。”
右手已断,处于梦游状态的特子连一声都没有吭。
真正的硬汉,就算是脖子被扭断,也绝不会动一下眉头。
现实中的特子不是硬汉,可入梦以后,他就像是溜了高纯度的冰,能抗能打。
原因也很简朴,他的身体被德克萨斯压住,意识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在那时候,他下巴被一双铁拳狠狠一划,攻击在颅内激荡,他就已经飞走了。
他飞到哪去了?
飞到了影戏院,梦中的影戏院,整整二十排暗红色的座椅,却没有观众,唯一的观众就是特子。
他手里捧着一大碗爆米花,坐在影院第八排中央,坐在看影戏最好的位置。大嚼着爆米花,看影戏岂非必须要配爆米花的。
影戏和小说是一样的,一部影片,无论是外语片照旧华语片,大制作照旧小制作,最重要的是不要闷,全篇都要紧凑,有冲突的点。
影戏已经演到德克萨斯用一招反枢纽锁技,生生锁断了特子的右臂。
原本向前弯曲的肘枢纽,就像秋收的玉米杆,反着对折,直到折断。
影戏的镜头还刻意给了断臂一个特写:断掉的骨头贯串皮肉,血浸透外衣,渗了出来。
“差池啊,如果我坐在这里,那正在跟德克萨斯对打的那小我私家,又是谁?”
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特子照旧享受着爆米花,心情淡漠。他困在梦中,难以苏醒。
而在现实中,德克萨斯仍压在特子的右肩头,双手紧紧握着那只断臂,她周身的骨骼都似在咔咔作响。
眼下特子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劲力陡增数倍,纵然德克萨斯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其身躯仍旧在剧烈地挣扎晃动。
数十招对拼,连放了不止一次的“剑雨”,本就已极消耗体力,刚刚虽占据上风,力气却不如身下之人持久,打到现在已经支撑不住。
特子右臂已断,胡乱挣扎了一阵,极端痛苦令他的五官如同橡皮泥一样扭成了一团,观战的三人看后,心中既怜惜,又深感恐惧。
“别傻站着,过来帮我捆住他!”德克萨斯拼尽全力嘶吼着道。
可颂闻言,撇下了手中的盾牌,跑向货车去拿铁链。
空也拿出了手中作为增幅器的话筒,急遽发动源石武艺,为德克萨斯恢复体力。
唯有能天使愣了一下,她手中的铳此时装配的是实弹,空包弹落在了地下室,在这样一个紧要的关头已是来不及。
她想了想,背上了铳,追随可颂一起去拿绳子。
为求稳妥,德克萨斯用双手勒住特子的脖子,一声不吭地蒙受了他七八次的挣扎,终于将其勒晕,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
她直接倒下,趴伏在了特子的后背上,看着他紊乱的呼吸和鲜血淋漓的断臂,越想越觉得忏悔,起初不外是两小我私家相互看不顺眼,于是打了起来。心念及此,她皱起了眉头,今天实属不应发生这场争斗。
突然,她感受身下的特子又发生了异动,连忙一个翻身,退到了距特子四米开外。
对于一个筋疲力尽的人来说,完成翻腾的样子绝欠悦目,但德克萨斯也必须要去做,因为若不这么做,期待着她的,或许就是死。
她看到了异动的来源——特子用左手支撑着地面,忽一发力,再度站起,随之而起的,另有他仅由血肉连接着的右臂。
企鹅物流的四人划分站到了四个偏向上,把特子团团围住。见行动已被封死,特子时而惊恐时而癫狂,眼神也时不时地看向四周。
他现在就是一头受惊的野兽,会说话的野兽,兽性已经占据了他的大脑,暴涨的内力不停地催生出火红的蝴蝶,一时间遮天蔽日。
整个厂区都化作了一片血海。
“没用的废物。”特子喃喃说着,一把将断臂从断口处扯下。鲜血顺着断口沥沥喷落到地面上,吓得可颂和空惊声尖叫。
能天使见状,枪的准星已经瞄准了特子的胸口,却迟迟没有开枪。
就在这时,诡异的变化再度发生,流出的鲜血徐徐定型,骨骼沿着断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一条新的手臂取代旧臂,甚至比之前的那条更显得有力。
“他是深海猎人?不,他照旧人类吗?”可颂张着嘴,瞳孔都已因惊惧而震颤。
转头看向能天使和空,就连德克萨斯一ㄇ同样的心情。
双眼半闭,特子又看了看新长出来的手臂,死死地盯着德克萨斯,邪笑道:“女人,就得打!”
德克萨斯心头一惊,连忙快速后撤几步,拿起了自己的两把真刀。
被兽性控制住的特子仰天长啸一声,“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三载,今天我也要打你三次!”
在“影戏院”的特子恰悦目到了这一幕,塞了一大把爆米花放进嘴里,连连喝彩:“好!给我狠狠地打!不会拿热水瓶打女人的男人,都不叫男人!”
他一边看着,见影戏院四下无人,又是在梦中,爽性直接抽出餐巾纸备用,奖励起了自己。
“爆米花、暴力美学,何等美的梦,我真想让它再慢一点。”
当他念到“慢”这个字的时候,全身似乎被雷击了一下,他又想起了能天使当初吃汉堡时的情景,也是像现在一样,吃得那么慢,生怕快半拍就再也享受不到美味。
世人在享受幸福与欢喜的时刻,都是慢慢的,将秒化为年,只活在春天里的蝴蝶,在这一刻几近仙佛,它是永生的。
劲夫打女人,也不外是短短三拳,只要慢下来体会,其中的力与美足以撼动最寂静的深海。
就算蝴蝶的生命再短促,只要你的心不死,蝴蝶便会飞进你的心里。
“慢”,这个字在特子的心里扎下了根,他继续看着大幕上的影戏,又像是在期待这个字花开的那一刻,整个梦境都随着他的期待而变得洁白,他马上就要醒了。
“期待着我的精彩发挥吧,希望别给德克萨斯打死。”
如果说特子在体会着“慢”,德克萨斯却是快的,稍稍回复体力后,两把真正的剑拔出,细而长的橙色双剑,完美地与源石武艺发生了共识,现在的她,已能轻易斩开坚硬的钢筋与岩石。
她拔出剑后,特子已徐徐向其走来,一步一步,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压出了深深地脚印,这又是何等的极重的脚步,何等深重的怒气。
“唰”的一声,德克萨斯的剑已斩出,剑光比破空声都快些,两刀挥出,却是空的,人已不见。
血红的蝴蝶随着特子的身影消失,就似乎整个龙门从未泛起过他这小我私家一样,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了风中。
雪已停,云已散,夕阳如血。
德克萨斯转向夕阳,落日的余晖照在她的眼中,见人已不在,心弦顿松,想着:“可能他真的已经逃走了,究竟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件事后需要纪录。”
双刀紧握在手中,德克萨斯闻了好几下,仍没有闻到特子的气味,难道他真的已逃走?
不,他没有逃。
“幕刃,你爹我来了。”一个熟悉的语声在她耳边响起。
德克萨斯刚想完这些事时,特子又突然泛起在她的眼前,他手中提着一个热水瓶,专门用来打女人的热水瓶。
他静静地立在原地,就似乎他已在此期待了许久,似乎在今早太阳初生时,就一直站在这里。
双目半闭,似猛虎出柙,他喷薄而出的怒气,已与漫天血色的夕阳融为一体,整片天空直直地压了下来。
“臭幕刃,我现在要打你第一次。”特子说完,左手一把抓起了德克萨斯的衣领,以刚刚痊愈的右手拖起热水瓶,狠狠地往她的鼻梁上一砸。
他脱手并不快,可说是缓慢至极,但在这一式的催动下,整个厂区落下的雪都已融化,热水瓶也破碎。
这一砸之下,唤起了整片夕阳的怨愤,劲道马上充斥四周,纵使能天使三人拼命赶去,却似深陷泥淖,寸步难行。
鼻梁被打断,鲜血顺着德克萨斯的鼻孔汩汩流出,一时间竟也难以止住,原本雪白的衣襟都被血染成了红色。
德克萨斯身为狼人族,看到了自己的血后,脑内一空,潜藏在体内最后一点血脉也已被叫醒。
那是种斗争的血脉,专为拼命而生的血脉。
现在站着的,是两个不怕死的人,他们之间,只有一个能站着离开。先前还在要好的两小我私家,现在为何又要搏命?
难道就是因为一场误会?只为了一口气?
砰!热水瓶又砸了下来,砸到了两柄剑上,热水瓶已漏,剑也已断,它们作为道具,失去了作用便向丢垃圾一样扔到一旁。
武器不外是媒介,真正的招式只有殴打,不停地殴打,相互殴打。
你抓着我的领子,我反过来也要抓你的,你往我脸上打了一拳,还不够,我往你脸上连着打两拳。
德克萨斯就这样,和梦游的特子来回殴打了好几下,等到她恢复理智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攻击并没有被反弹。
拳声和嘶吼声传入了德克萨斯的耳朵,她听得出,原原本本的特先生,已经回来了。
坚硬的拳头已磨出了伤口,两小我私家躺在刚下过雪的地上,头挨着头,却一点也不感受冷。
劲道散去,能天使三人冲刺着跑向了二人身边。
特子躺着,点了两根烟,将其中一根递给了德克萨斯:“说起来也很难为情,我看过一篇文章,自那之后一直理想着用热水瓶打女人,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实现了。”
烟气从德克萨斯的口中吐出:“我也是,一直想找一个看着不顺眼的人好好打一架,最好能掰断他的胳膊或者手指。”
“也许我们每小我私家都有一些奇怪亵渎的想法,平时绝对做不出来,现在却做了,真是疯狂。”
特子说道:“我看过你的故事,你在逃离跟德克萨斯家族有关的已往,这么看来,我也一样在挣脱已往的困扰。真是人人都有烦心事。”
德克萨斯呼吸着,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场决斗后的宁静。
“所以说,你们和洽了?”能天使问道。
“别套近乎,原来也不算熟。”特子掐灭了手里的烟。
能天使笑着说:“那你们打了一架,现在是朋友了!”
“那暂且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