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话 寒江一梦
雪是冬天的影子,堆出一个雪人,走进你的眼帘。
蝴蝶没有影子,春花未开,它只会走进你的梦里。
自从上了底色,完成了空谷石壁上的那幅画后,特子每天晚上都市梦见一首曲子,不停萦绕在他的脑海周围,他又见到了那位最熟悉的白袍人。
“李哥,她究竟是谁?”
白袍人一言不发,在江边手捧着花,花瓣洒落在江中,光华随波纹漾漾远去。
约莫早上六点,特子似乎是醒了,也许是醒了很久,他躺在宿舍的地板上,一下子挺身立起,穿上了薄衬衫和秋裤,走出门。
厂区的围墙或许有两人多高,他小跑了几步一个蹬地,顺着墙面跨了已往。
万里重云,厚如石壁。
寒风掠面,掠动了他的头发,吹干了他脸上流出的汗,特子的双眼半睁,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极了蹒跚的老人,却又很快。
冬天太阳起得晚,趁着残留的夜色,他连走带翻墙,到了龙门的商业区。
商业区的人比工厂区要多些,但这个时候也不外是零星五六小我私家在街上走,可颂恰好支起了卖烤肠的摊子,暖炉烧得正旺。
“可颂”不光是她的名字,也是她这个摊子的代号,她是企鹅物流的员工,是个长着对牛角的橙发丰蹄族少女。
可颂的家境并不富足,所以她一有时间就会摆摊卖工具赚钱。除了烤肠以外,她还卖煮玉米和饮料,外加一些杂七杂八的工具,像极了报刊亭。
她的同事也建议过她,为什么不多进点货,衣服日用品这些,都可以卖出去,卖不出去的放在公司就好,究竟公司屋子多,地方大。
可颂便照办,一股脑买了许多几何衣服,种种款式,又买了许多几何的办公用品甚至是干员专用武器装备,从文职干员天天都要用的订书钉到先锋干员用来捅人的制式长刀。
因为最近抢劫绑架案频发,商业街的主顾锐减,数不清的货物囤积,堆满了她的宿舍。
货物太多,一屋子放不下,甚至都被搬到了她同事的宿舍里,也就是德克萨斯和能天使在企鹅物流的宿舍。
也许,这也是能天使把暂住地定为电子厂、德克萨斯远赴罗德岛执行委托的原因之一。
就在她把一个个烤肠放到炙热的滚轮上的时候,她看到了特子。
龙门的干员,似乎每小我私家都知道特子靠打牌赢了钱,而且赢了不少,所以可颂还在距离特子大老远的时候,就立刻挥着手叫他已往。
面对着眼前的大主顾,可颂满脸堆笑:“特先生,来根烤肠吗?”
但等到她看清了特子的正脸后,才觉得他今天似乎有点差池劲。
“来两根。”特子徐徐地走近,把手耷拉到了摊位的小桌板上。
“特先生,你是喝醉了吗?照旧说有谁欺负你了?”可颂看着他身上穿的大裤衩和薄衬衣,深感惊奇。
一般的醉鬼,在两尺开外,身上的酒气就能被路人闻到。可颂轻轻闻了闻,却没嗅到一丝酒气。
“没。”特子的语声简短而有力。
可颂穿好了两根烤肠,递到了特子面前:“给你。”
特子没有立刻接过烤肠,反倒是扭着身子,歪头笑着道:“哈哈,可颂,小可爱。”
“怪不得各人都惦念着你,原来你还挺会逗人的。”可颂被这么一夸,笑得脸都红了。
接过了烤肠,特子嚼了一口,又咽了一下,将两根一齐吞入肚里。
“听说阿能和你在一栋楼,在你那住得还好吗?”
“啊……一栋楼,睡觉……”特子嘟哝着,突然又神志不清,像是半梦半醒。
“什么?她和你住在一个屋里?没想到你们进展这么快,到时候我得告诉莫斯提马。”可颂马上面露惊奇之色。
“可颂!”特子突然又站得笔直,变了心情,义正言辞地如同点名一样。
可颂说道:“我在,特先生还要买此外工具吗?”
特子解开了衬衣的第一个扣子,拽出了胸前的项链,上面挂着一个银制十字架和一个金色的骰子。
用力一扭,连接金色的骰子的铁环被轻易挣开,特子直接把骰子如同丢糖果一样,扔给了可颂。
“没带现金,这个给你。”特子懒散地说道。
骰子上的雕工十分精致,里面灌了铅,但外壳却是纯金打造的,六个面上的每一个点数,都镶着巨细纷歧的蓝宝石或红宝石。宝石卧在金骰子上,闪动着光,简直比小女人的笑都要感人。
可颂一直想赚大钱,突然一样这么珍贵的工具落到了自己的手里,她反而紧张了起来:“特先生,这么珍贵,我找不开啊。”
“不用找,全给你,小可爱。”
可颂被这么一说,笑得又怕羞又尴尬,连连拒绝道:“这我真不能要,你该不会是有此外图谋吧?”
特子斩钉截铁地答道:“是。”
可颂笑容逐渐消失,连着退却了三步,伸脱手指着特子:“诗怀雅主座跟我们讲过,你很风骚,会骗女孩子上钩,难不成你是找上我了?”
可颂死死地盯着特子,现在的他神志不清,她甚至能感受获得特子要伸手抓她的肩。早先她就看过特子测试的六维图,数值很恐怖,对这样一个又强又好色的人,她忌惮不已。
此时的可颂自知不敌,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另一只手已随时准备拿出盾牌。
就在这时,特子的目光忽又变得清澈,悠悠道:“特子我,想找一个会弹扬琴的乐师,可颂能否帮我找找。”
可颂的心终于沉了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道:“还好,原来你不是那种人。这件事好说,我帮你问问空,她应该认识不少乐手。”
特子道:“谢谢你了。”
可颂继续问道“适才你说什么乐器?”
“扬琴。”
“那是什么?”
特子道:“用来弹的,传统民乐。”
两根烤肠的竹签反握在特子的手中,一跳一跳地,上下翻飞,就似乎他真的在弹扬琴。
可颂挠了挠头:“算了,我没见过,但是空一定知道,我这就给她通个电话。”
电话接通,但接电话的并不是空本人,而是她的经纪人。
冬日的清晨,路过的人为了躲避严寒,尽量把衣服捂得更严实,看到了衣衫单薄的特子拿着两根竹签,边比划边哼着歌,无不侧目而视,心想着街上竟出了这样的一个精神不大正常的人,纷纷绕到道走开。
此时的特子对路人的眼光置若罔闻,蹲在地上,拿烤肠棍敲着地面,又过了一阵后,他开始起舞。
可颂的电话已经通完,面露难色地向特子招了招手:“特先生,我刚通过电话,现在这龙门,已经没几小我私家会弹扬琴了,真要找的话可能要出城,继续往北走。”
特子停下了舞,把手里的烤肠棍一扔,恰好丢进了垃圾桶里,说道:“那太遗憾了。”
可颂思索片刻,忽又灵机一动:“扬琴虽然找不到,但扬琴跟钢琴同宗同源,龙门的钢琴师许多,诗怀雅主座也很会弹钢琴,你可以去找她,究竟你们两个很熟。”
特子又盘坐在地上,转着头,自言自语道:“扬琴,钢琴,差远了,臭猫,我才不想见。”
接着,他又指了指可颂手里的金骰子:“一两金子,给小可爱拿去买糖吃。”
说罢,他闭上了眼睛,双手围绕于胸前,靠着可颂货摊的墙板,垂下了头。
“特先生?你还好吗?”
一句话问出,没有收到回应,她只听到了一阵阵打呼噜的声音。
“你给这么好的工具,我很兴奋,可是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
可颂走近特子身前,拍了拍他的头,连着拍了四五下,没有回应。
街上的路人越来越多了,她抓起了特子的衣领,试图将其搬到路边的长椅上。可令她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她一用力,只觉着自己似在拖动一块千斤重的巨石。无论她朝哪个偏向拽,特子仍是纹丝不动。
可颂是企鹅物流里数一数二的重装干员,力气本就不小,她已用足了十成力道,此时已喘着粗气,心乱如麻。
疲累的间隙,她想起了诗怀雅当初给企鹅物流员工留下的话:“各人在龙门如果遇到比力强的穿越者,一定要以保命为首要目标,并在第一时间联系我。如果目标不是很危险,可以在有掌握的情况下找五个以上资深干员一起解决。”
思忖再三后,她拨通了德克萨斯的电话:“组长,我这边有情况,需要你来资助。”
在等德克萨斯来的空档,她看着仍旧坐在原地,打着呼噜的特子,一瞬间,她的呼吸已接近停止。
特子身下坚硬的瓷砖犹如松散的朽木,硬生生被坐碎。他整小我私家像是扎下了根,直直地下坠了三寸有余。
“这是什么力量?源石武艺吗?”可颂思索着。
思索中,可颂的身后飘来了一阵烟,烟气中伴着一阵沉稳的女声:“特先生在这里啊。需要我做什么?”
可颂盼到了救星,徐徐舒出一口气,凑到了德克萨斯跟前:“好姐姐,你可算来了,快帮我叫醒他。”
“就为这个?”
“我拍了他好几下,他都醒不了,拽也拽不动。”
“我来试试。”德克萨斯掐灭了手里的烟,没有多说一句话。
缄默沉静寡言,简朴直接,这就是德克萨斯的服务气势派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吐气的时候,往特子的脸上狠狠拍了两下,这两下,比可颂刚刚拍得更狠、更用力。
但这两下仍像是打在了石头上,特子没挪动一寸,还在睡觉,像是梦呓一般,一句话从他的嘴边说出:“同窗,三载。”
“啧,这是你自找的。”德克萨斯显得有些不耐烦,弓步迈出,她再度蓄力,一记冲拳直直砸向了特子的鼻梁。
用刀的妙手,挥拳一般也绝不会轻。德克萨斯垫步向前,以身体转动的力量摆出大臂,接着策动小臂,拳头化作了一道电光,迸射而出。
只听“啵”的一声,人影随着声音飞出。
可颂看着眼前这一幕,茫然无措,呆立在原地。
同样停在原地的,另有特子。
十米外的绿化带,一片狼藉,德克萨斯倒在草坪上。刚刚她一拳挥出,却未曾料到此时的特子差异往日,拳打在他身上后,回弹力道竟如此惊人,她被震得头晕目眩。
德克萨斯趔趄着站起,掸了掸身上的土,连带着揪掉卡在头发间的枯草,紧闭着嘴,面露难色。
“通知近卫局吧,这事我们解决不了。”
可颂问道:“直接打给诗怀雅主座?”
德克萨斯叹了口气,说道:“对。”
闲来无事的人们听见了声响,见有人倏然飞出,好奇心陡生,徐徐围着特子,聚成了一个圈。
从一小我私家到十小我私家,约摸二三十人围在一旁看着睡觉的特子,现在的他,就像是在井中,一口由众人围成的井中。
日光拨开云雾,下彻进“井口”里,照在了特子的身上,照亮了他头上两个老鼠耳朵,这是他用于伪装成亚人的道具。
现在,他的两只老鼠耳朵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浅灰色的毛化为了灰烬,依次掉落。
他的老鼠耳朵也已不见,多了两只灰色的蝴蝶,扑扇着翅膀飞向远方。
众人盯着蝴蝶,久久不语,蝴蝶的影子落在特子的脸上,旭日再度被厚重的烟云笼罩,一时间四下再度回归昏暗。
“特先生这是怎么了?”可颂的语声中略带哆嗦。
等她再度推搡着经过众人,凑到中心时,特子已睁开了眼睛。
他眸光轻启,成为人群中唯一的灼烁。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行动,好奇地盯着特子,他们从未见过任何的源石武艺能做到这一点,有如蝴蝶破茧展翅,他们在等他说话。
特子揉了揉眼睛,徐徐起身,开口说道:“他娘的,乡下人滚开!别打扰老子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