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清晨，旭日东升。

　　位于京师城东的宋宅。

　　下人们早早起床，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而这日宋公牍正好休沐，所以并未前往大理寺应卯。

　　“夫人，鸿志呢？”刚用完膳的宋公牍，因为没见到儿子，立即询问夫人宋王氏。

　　“一大早就没见到人影。”宋夫人叹了口气，道：“自从那日从皇宫，看过他姐姐回来后，不知怎的，鸿志就囔着要努力学武，要从军，现在又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这个不争气的工具，欠好好念书，净想着在外面惹祸，看回来老夫不打断他的腿！”

　　宋公牍闻言，双眼一瞪，直接就气不打一处来，满脸都是怒气。

　　只是很快，这气就泄了下去，转为了叹息。

　　虽说念书人习武，在大魏属于常事。

　　但他宋家是书香门第，应该是以念书、考取功名为主。

　　就像自己，年轻时候文采斐然，乃三甲进士。

　　可这儿子，完全没有继续宋家的基因，在书院的结果惨不忍睹不说，还喜畛刳外厮混，连请回家里的教书先生，都气走了十几个。

　　还动不动拿没有念书的天赋说事，说自己应该从军，要上战场指挥千军万马，为国立功。

　　反观自家女儿，自幼聪慧无比、温柔恭顺、知书达理，从小就已经熟四书五经。

　　所以有时候宋公牍甚至都忍不住怀疑，这儿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现在他只希望，对方不要惹下什么滔天祸根就行。

　　究竟女儿已经是当朝皇后，母仪天下了。

　　自己还能要求几多呢？

　　至于儿子学武、从军之事，他基础没放在心上。

　　一个从书香门第出来，没受过军事熏陶的愣头青，能立下什么功？

　　“对了老爷，鸿志上次去宫里的时候，跟女儿说了你要辞官，不外此事，是不是要再考虑考虑？”这时候，宋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不用考虑了，我实在不擅长断案，这大理寺少卿干了十多年，骂声也越来越多。”

　　“而上头也没有给我调离的意思，倒不如辞掉，在家过点安生日子。”

　　宋公牍摇头，他心意已决，已经不想再干下去了。

　　“也好。”宋夫人点了颔首，没有继续劝解。

　　没措施，虽说大理寺少卿是个实权官职。

　　但在京师中。

　　这样的人物一板砖拍下去就有一大堆。

　　加上自家老爷确实不胜任，干了这么多年，没有任何起色不说。

　　还因为时常断案堕落，导致整个宋家下人出去买个菜，都市被人说三道四。

　　宋夫人也觉得，辞了官也不错，至少宫里另有女儿帮衬着，以后的日子想来不会差。

　　“行了，夫人你去忙吧，我回书房练字了，午膳的时候再喊我。”

　　说完，宋公牍就背着手，径直走向书房。

　　宋夫人则对此见责不怪。

　　丈夫年轻时就这样，喜畛刳书房练字。

　　尤其近些年，政界不得志后，险些天天扎在里面。

　　虽说看起来没什么前程，但宋夫人照旧很满意的，没像其他官员那般，散值后不是寻花问柳，就是勾栏听曲。

　　宋公牍来到书房后，先是练了一会儿字，但总觉得心无法静下来。

　　立即就将宣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自己则瘫坐在椅子上。

　　他知道，如果没意外的话。

　　女儿这两天就会求见陛下说辞官的事情了，到时候陛下肯定会应允。

　　究竟自己任大理寺少卿多年，却没有一件拿得脱手的政绩。

　　加上同僚诟病，黎民中的那些零星骂声。

　　陛下准辞那是再正常不外的了。

　　可是。

　　宋公牍心里并不兴奋。

　　因为，他不是真的想要辞官。

　　只是已往多年，对仕途已然心灰意冷了。

　　想到这里，宋公牍不由转头，看向年少轻狂时写的那幅座右铭。

　　只见那幅字走笔龙蛇、恣意张扬，极具韵味，有八个字：鞠躬尽瘁，死尔后已！

　　那一年，他刚中进士，金榜题名，只感受天下在手。

　　那一年，他激情壮志，想要为国尽心，想要为万千黎民谋福。

　　那一年，他入翰林院，写的一手好文章，引得无数清流官员交口赞美，前途无量。

　　甚至在其时，宋公牍已经立志，要写出一本能匡扶大魏山河，改变万民生活的天下第一奏疏。

　　可也是在那一年，因为他的年轻气盛，黑暗冒犯了许多人，开始受到打压。

　　也是那一年，被先帝调离翰林院，今后数十载都窝在大理寺。

　　也是那一年，因为不善断案，引起同僚诟病，骂声渐起。

　　连当初欣赏自己的清流一脉，也开始刻意排挤他。

　　起先，宋公牍并没有心灰意冷。

　　觉得任大理寺少卿，至少可以为民请命。

　　但事实证明，自己在这方面，简直没有任何天赋，无论怎么努力，最后结果都一样，厥后京师中的黎民，都开始对他发生意见。

　　久而久之，宋公牍开始变得麻木起来，曾经的热血也开始冷却，忘却了当年的激情壮志。

　　然后开始学习怎样可以不冒犯别人，学习怎样圆滑，学习如何趋炎附势。

　　只不外，因为天性，他在这方面做的也不太尽如人意。

　　同僚在背地里该怎么看，照旧怎么看。

　　黎民该怎么骂，照旧怎么骂。

　　所以，宋公牍彻底放弃了。

　　觉得一辈子就这样了，不再挣扎。

　　就连厥后女儿被先帝看中，定为太子妃，也觉得没什么，只想着有个国丈的身份，以后能好过些。

　　而事实上，而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当今陛下登位，女儿被封爵为中宫皇后，陛下似乎也没有重用自己的一丝，连提，都没提起一嘴。

　　没有期望，自然也就没有失望，对此，宋公牍坦然接受。

　　不外幸亏成为国丈后，打压和排挤少倒是少了许多。

　　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件好事。

　　但这又能怎样呢？

　　还不是要一直待在大理寺中？

　　现在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安度晚年，在家里练练字，写写文章。

　　至于此外，宋公牍不要求，也不愿意去想。

　　因为，他的心已经冷了。

　　宋公牍不由苦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那幅字前，取下卷起，想了一下，将其和一本沾满灰尘的书籍放在一起。

　　这里，曾经是他的梦想，是他的志向，是他，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