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黑暗的较量
第三天。
金凯旋号船长室。方千锦正与袁行一边用饭一边商谈赫兰思的事。
明明他们此行关系重大，偏偏多数心神要被突然冒出来的这小我私家所牵制。
“这样下去不行。”方千锦放下了筷子，正色说道。
“小姐有何卓识？”袁行问道。
“圣祖生平，向来都是以攻为守，从未让对方牵着鼻子走过。而我们现在，却是在被动地等着对方出招。”
袁行若有所思：“所以您的意思是，先发制人，打乱对方的部署？”
“是的。既然赫兰思在计划中有这样大的作用，我们就直接处置了他。这样无论他们再有什么算计，我们只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是，不用再担忧背后之事。”方千锦抛下掠过嘴的帕子，话语中带了铿锵之音。
袁行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着面前的女子。之后他起身肃立，向着她深深地躬下身去，说道：“如您所愿，我的王。”
接到了自制行事的命令，巴特尔怅然独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付托下去。
无论如何，他照旧想体面地送走这位纵是对立，也令自己心生敬意的人。
午餐时分，谢子京再次被请到了船长室，再次享受到了巴特尔的殷勤款待。
巴特尔就前日对谢子京的怠慢致以由衷的歉意，并代表袁大海主，对他在睡眠、饮食、生活等各方面进行了细致而周到的问候。
谢子京则表达了对整个袁氏船队的谅解与支持。他指出，袁海主作为整个船队的话事人，责任重大，影响深远，绝不能纠结于接待小事。而巴特尔身为一艘盖伦船的船长，必须要为船上的三百余人卖力，这是巴特尔的天职与责任，他完全理解而且全无怨言。
双方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共进午宴。
午宴由袁海主的御用大厨亲自掌勺，菜色富厚，酒品醇美。
谢子京对一切都十分满意。一直到他看到最后一道压轴大菜。
这是一道炭火煨烤星光鳗。
炭是金丝炭，用产于天岚洲的铁盐木小火烧制，带着一种奇特的香气。
星光鳗虽然产自西海，但数量稀少而极难捕捉，偏偏肉质丰膄肥美，是天下饕餮之士莫不垂涎的美食。
一块块白嫩的鳗鱼肉被炭火烤作金黄，油汁滴落在炭火上，溢出满室的浓香。
之后它们便被小心翼翼的夹起来，放在铺垫了一种青紫色巴掌巨细的叶子的水晶盘中，再郑重地送到了谢子京面前。
无论是那位手艺特殊的大厨，照旧满脸笑容的巴特尔，都停下了手中的行动，似乎在期待着他品尝后的点评。
谢子京在二人期待的目光中，深深地嗅着浓郁的香气，用看着初恋女友的眼神，情深意重地盯着这一小盘色香味俱全的珍馐——但就是迟迟不愿落下筷子。
“这道菜照旧要趁热食用，冷了味道就会差许多。”那位大厨开口劝道。
谢子京并没有动筷。
“这道菜，你们海主经常吃？”谢子京问道。
“怎么可能。”那大厨摇头说道：“海主不喜奢华，从不贪图口食之欲。若不是为了招待贵客，海主也不会亲自下海捕捉。”
巴特尔也笑道：“原来是海主亲手所捞。赫兰家主，快来尝尝，莫要辜负了海主的美意。”
谢子京点颔首，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愿一般大快朵颐，反而把筷子放到了一旁。
“可惜了。这样难得的上好食材。”他摇摇头，面上带着十分的惋惜之情。
“赫兰家主这是什么意思？能否说得清楚一点?”巴特尔的脸色严肃起来，莫非他看出了什么？
“世上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也就是我另有....”谢子京说到这里，突然感受有哪里差池劲儿。
了解这件秘事的人虽然不多，但除了自己，这船上另有一个同样可能知道的人。
星光鳗得用炭火慢烤。这种服法能最大的保留鳗鱼的鲜肥，又增添了酥脆焦香的口感。
前提是这木炭绝不能是铁盐木所制。
铁盐木是一种少少见的优质木材，木质坚硬，又从不招虫蚁，是造船师极喜爱的质料。
可惜它在体型上无法与橡木相比，多用于制作排水量在五百吨以下的中小型船只。
照理说，没有谁会用铁盐木来烧木炭。
在书中，谢子京曾专泯灭笔墨，描写了方百代与赫兰思为了扩张势力，巧计暗算大海主利霸海的情节。
他们所用的要领，就是进献了铁盐木炭烤星光鳗。
凭据谢子京的设定，吃了这种烤鳗的人，都将在三日之后死于睡梦之中。
而且死时面带笑容，没有痛苦。完全怪不到那二人身上。
不要问为什么三日后毒性才迟迟发作，作者的设定大于一切。
谢子京适才特意嗅了半天，才敢确定这种炭火的味道确实是他笔下描述的铁盐木香:淡淡的桔子甜味儿，又如清新的海风，捎来了一丝咸味。
若非是换了时空，还可以替某种水果牌海盐打打广告。
“为什么用铁盐木烧炭？”谢子京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船上本就存着不少铁盐木料。”巴特尔插嘴道：“在船只受损时修理所用。”
谢子京云淡风轻地扫了巴特尔一眼。我又没问你，你急什么呢?你这么急着跳出来，倒让我有了一点点此外想法啊。
“是啊。海主为了款待好您，临时要用炭火，这照旧专门请塔娜大人烧出来的呢。”那厨子一脸的理直气壮，语气中颇有替袁行行侠仗义的意思。
我们海主这么礼遇你，结果你不光不领情，还挑三捡四，问东问西，倒像是我们怀着什么恶意。
不外是个破落户而已，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信不信海主一朝恶了你，我快刀王五也能把你剁成几截喂海怪？
听了厨子这样说来，似乎原理也算通顺。
可惜我蟹子精，从来都不相信巧合。
船队中恰好有个可能知情的人。袁海主恰好下海捞到了星光鳗。船上恰好没有木炭，唯一适用的恰好就是铁盐木，更巧的是还恰好有个火系能力者会烧木炭，而对于此事，巴特尔又恰好地体现出不切合他人设的急切。
这么多巧合，我若是信了，就白白写了三十六本书，部署了无数个套路了。
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那位本该是自己亲密战友的方小姐，为什么突然想要自己的命。
而且，还要用这么庞大的要领。她难道就不知道，我作为赫兰家后人，也该了解这种剧毒吗？
等等，另有一种可能。
有些事，看似错综庞大，但若换一个角度，就会豁然开朗。
谢子京现在就是这种感受。
他突然想到，袁行在自己问起方小姐时的心情。
那瞬间阴沉下来的脸，骤然变冷的声音，无不昭示着一个真相：那位方小姐与他的关系非同一般。
所以这种混淆的毒方，也定是方小姐以前透露给他的，而且，这次应用她应该绝不知情。
在什么情况下，一名杀伐果决的海上霸主，在自己如指臂使的船队中，会接纳如此隐秘的手段鸩杀另一小我私家？
而且那小我私家，也就是赫兰思，外貌上看既没有显赫的配景，也没有强大的实力——只要袁行一翻脸，立马就会酿成待宰的羔羊。那么他还在忌惮什么呢？
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方小姐。
自己与袁海主原来就无怨无仇，直到昨日还相谈甚欢，相互引为知己。
但今天自己就酿成了对方大费周折也要被除去的对像，而且还要让自己的死因难以查考。
结合猛山的话与朱颜心得上的内容，谢子京已经可以确定，一定是方小姐流露出了对自己超乎寻常的好感。
强大如袁行这样的枭雄，一时之间也是难以接受，暗自起了杀心，结果却被洞悉一切的自己识破。
这样的桥段谢子京从前纵没写过一千，也至少有八百。
无数大好男儿，都毁于妒恨情仇。
说实话，谢子京对于仅仅一面之缘的方小姐，也确实有那么一丢丢的好感。
这种好感主要建设在，她对自己的救世大业能起到要害作用。
有了这一项，她的美貌在无利不起早的谢子京眼中便获得了加成。
而若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一穷二白的旧日黄花，即是生得再感人妩媚，只怕谢子京连正眼都不会去瞧。
所以现在自己该怎么做？与袁行撕破脸？那未免失了风度，更是打了方小姐的脸。
你没看就连袁大海主，都只是在暗地里使些小手段，不敢搬上台面？
所以自己不如也就将计就计，在黑暗拆招过招。
也给自己船上自在的生活，增加一点乐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