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织造、牛耕、官铁

　　七月二十日，刘基返回舒县。

　　现在已是到了水稻收获的季节，田间地里一片澄黄，今年是丰收！

　　自己上任后第一个秋收能迎来丰收，刘基异常兴奋，在舒县城外大宴来宾，还邀来各地乡老士绅，一起庆祝丰收！

　　在宴席上，刘基宣布了自己的第一个新政——庐江女子织造局！

　　刘基一回舒县，就和张昭商议官办女子织造局的事宜。汉代女子还比力自由，刘基的政策虽然有点新奇，但是张昭觉得并没有违背礼法的地方。

　　官办女子织造局虽然行得通，季汉诸葛臣相治蜀的其中一项政策就是让官府组织妇女织造蜀锦。

　　封建社会，锦帛恒久作为一般等价物，作用和铜钱是一样的，现代一般把这种工具叫做“实物钱币”。

　　相比官府铸造的钱币，锦帛对于黎民来说是更可靠的钱币。

　　因为你拿禁绝天子今年铸的新币里掺了几多铁，含铜量究竟是几多。

　　季汉先主刘备铸造的“直百钱”，另有孙大帝的“大泉当千”和丧心病狂的“大泉五千”，都是通过劣币搜刮国内财富的规范。

　　诸葛亮推扬蜀锦，刘基推测应该是为了弥补“直百钱”的影响和国内财力不足的情况。

　　而刘基想做的，就是学习诸葛臣相，鼎力大举织造锦帛，以富国力！

　　而且这项政策有一个利益就是不会损耗民力。

　　汉代女子虽然在中国历史各朝代女性里相对自由，但种田做官这些与政治经济生产等运动，基本都是男子来做。

　　刘基发动妇女，相当于让社会上凭空多出许多人口。

　　而且锦帛是生活必须品，多生产一些可以让黎民过上好日子，多的也能卖给其他诸侯或者少数民族，充实本国！

　　好比隔邻刘荆州，其治下黎民生活相对稳定，就是很好的倾销地。

　　另有百越土人，拿吴锦去换他们的人口。

　　或者去交州，换奇珍异宝和粮食，都是不错的买卖。

　　在庆祝丰收的宴会上，刘基宣布自己将命人在舒县太守府旁专门制作一座官办的织造局。

　　到时会聘请各郡内善女红的妇人婆子担任教习，各乡各县的黎民家中女君若想赚个闲钱补助家用的，都可以在当地长吏处报名，由官府专门互送到舒县。

　　织造局内包食宿，每月给假七天，方便女工探亲。

　　总之就是让士绅黎民们多多支持。

　　因为刘基前期不停努力打造亲民爱民的“人设”，同时结好各地豪右，在江东和淮扬等地的名声让宴席上的众人都信服，各人都体现后回去后会在当地宣传，定不让府君失望。

　　于是，官办女子织造局的政令开始试行。

　　没错，是试行！

　　因为现在已经是七月，预计今年最多还能养两轮蚕宝宝，所以刘基只能先试行一下，也让民众适应。

　　七月下旬，刘基让诸曹准备好织造局所需质料，聘请工匠在太守府旁制作织造局，并联络郡内擅女红的妇人婆子。

　　八月，农忙暂时结束，正好又到了桑忙的集结。

　　刘基的庐江女子织造局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

　　现在织造局已经快基本完工，包罗工坊、蚕房、桑园、宿舍、食堂等修建一应俱全。

　　让工匠赶制的纺织机也一台台的被搬进织造局。采买的桑叶、蚕丝和蚕也会在开工前到位。

　　至于人手，那更是不缺！

　　舒城内报名的女子之多，出乎刘基的预料。

　　当刘基问过缘由后，既欣喜又伤感。

　　原来去岁经过孙策围舒城，郡内死伤者众，许多家里失去劳力的妇人为了生存踊跃报名。

　　因此刘基也叫停了周边各乡县的报名，说人已经招满，等明年织造局扩招后再报名。

　　到八月底，庐江女子织造局终于开工大吉！

　　开工后，刘基亲自和长史张昭去织造局视察。

　　不要觉得刘基和张昭要避忌什么，女红本就是诗经所载的国家大事。

　　再说刘基又不是开窑子，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人会自讨没趣。

　　织造局内，女工们不停推动纺织机，唧唧之声不停于耳。

　　刘基见自己治下的妇女们也能发光发烧，不禁喜笑颜开，对张昭道：“子布先生啊，我看妇女能顶半边天呀！”

　　张昭颔首：“少主能让她们谋得生计，可名传青史。”

　　“实不相瞒，昭最初还觉得少主此举有些荒唐，然现在日事成，方知特殊人行很是事，所以有很是之功！”

　　刘基见张昭竟然用自己说过的话表彰自己，不禁挖苦：“没想到子布先生也会拾人牙慧！”

　　张昭哈哈一笑：“少主，我非生而知之，一言一行皆是拾前人智慧！”

　　这个八月另有一件事，那就是今年的钱粮终于收上来了。

　　出于种种考虑，刘基今年照旧维持十税七的田税。因为现在是乱世，首要任务照旧备战！

　　庐江共有在册田亩约三百万亩，但庐江北部被袁术祸殃一年多，战争不停，田亩多有疏弃，有收成的田地会更少。

　　但庐江南部的舒县、皖县、居巢等地相对太平，农业生产获得延续，算是个好消息。

　　舒县有田三十五万亩，居巢十五万亩，皖县二十万亩，其余几个小县零零散散凑出来十五万亩，庐江南部总计总共约八十五万亩田，总共收上来了89万石粮食！

　　但刘基能留在手里的不足三成，因为官员们的俸禄要两成，军队的俸禄要三成，还要上缴两成半，最后落到刘基手里的就剩两成半，再其他各处零零总总（如运粮的损耗等），最后竟然只能存下将将两成！

　　也就是说89万石粮食，落得手里就剩下近18万石了，刘基心里苦啊！

　　更苦的是，这18万石粮食，还得肩负庐江郡境内五千戎马（解烦卫+各地守军）的用饭问题。然后再预备一些备荒粮，以免明年老天爷不开心，最后能用的也就七八万石。

　　难怪历代定鼎天下的开国之君们前期都要苟一段发育期，手里没粮，心里发慌啊！

　　刘基看着账册上的数字，恨不得立刻打土豪分田地。但也就只能想一想，世家也是基本盘。

　　最后，刘基只能继续在“开源节流”上想措施。

　　如何开源？垦田，蓄民力，做买卖……要领许多。

　　如何节流？降低官员俸禄，修运河淘汰运输损耗……要领同样有许多。

　　刘基准备先从最简朴的做起，那就是鼎力大举生长农业！

　　但是淮扬、江东一带在两汉时期其实还没有获得太多开发，农耕技术也不发达，江东甚至还没有实行牛耕，铁质农具由于官铁疏弃，世家垄断之下黎民们也用不起铁质农具。

　　刘基觉得应该由官府牵头，普及耕牛和铁质农具，提升治下的生产力水平。

　　嗯……耕牛只能从其他诸侯那里引进，但是铁质农具难道也要找世家买？！

　　刘基越想越差池劲，用钱的地方反而更多了！

　　我明明是开源节流，怎么全成花大钱了？可不能当这样的冤种！

　　耕牛买我认了，铁农具可不能找世家大族买，官铁得重新振兴！

　　想着想着，刘基想出了措施，于是他找来张昭商议。

　　刘基先外交道：“子布先生，今年是一个丰年啊！”

　　张昭笑道：“确实，昭要恭喜少主了！”

　　刘基回以微笑，然后面露忧愁：“吾在徐州时，本郡黎民多用耕牛在田间地里劳作。然而到了扬州，却连跟牛毛都没见到，为何黎民们不用耕牛耕作呢？”

　　张昭回覆：“少主，因为江水两岸的黎民不用牛耕。”

　　刘基故作疑惑：“牛耕省力省事，为何不用呢？”

　　张昭道：“淮扬一带耕牛稀缺，除了世家大族，黎民们买不起耕牛，所以也就不用牛耕。”

　　刘基微微一笑：“子布先生，吾想要从北方引进耕牛！”

　　张昭笑了：“少主，此事容易。只需备足钱粮即可，中原诸侯混战，您可以派人向他们购置耕牛。”

　　刘基颔首，这确实是相对好办的一件事，给钱去北方买就行。

　　但刘基想要普及铁农具，这就是要动世家的蛋糕，搞欠好就会引起反弹和动乱……一成稳定地实行两汉的“铁官制”肯定不行！

　　刘基对张昭说：“子布先生，之前我到皖县时，常看到皖县豪右们家中日夜不停的冒出烟雾。厥后问过才知道，皖县多铁，豪右们多私设铁矿，豪右们家中不停腾起的烟雾即是铁炉升起的。”

　　张昭问：“少主可是有什么想法？”

　　刘基颔首道：“秦汉以来，盐铁官办之策就一直被先代帝王们重视，到本朝仍然在延续。虽然中间曾在京师和近畿等地废止，但地方上从未中止。”

　　张昭抚须道：“但官铁官盐常引来‘与民争利’之议，前汉更有桓宽著《盐铁论》，所以天子不得不在京师破除铁官。”

　　刘基嗤笑道：“子布先生难道也觉得此举是‘与民争利’吗？”

　　张昭微微一笑：“此乃谬论，但如果少主想要重振庐江铁官，可要做好万全之策。”

　　刘基颔首：“确实。不外铁官势在必行，否则任由豪右私办铁矿，则铁价不在朝廷掌握。豪右任意抬高或贬低铁器价钱，黎民叫苦不堪，朝廷也会受累！”

　　张昭劝谏道：“此事还望少主三思，徐徐图之，否则皖县士人不满，有累您的大业！”

　　刘基听他劝阻，刚开始有些懊恼。但从张昭的话里，他明白张昭不是站在食利者的角度劝阻他。

　　于是刘基摆摆手：“子布先生放心，我不会行那太阿倒持之事！”

　　张昭疑惑：“那少主想如何做？”

　　刘基道出自己的想法：“我欲行‘官绅合营’之政策！”

　　张昭不解：“作甚‘官绅合营’？”

　　刘基娓娓道来：“盐铁官营，在吾看来乃利国利民之善政！国家以此稳定铁器价钱，使黎民不用苦于地方豪右任意太高贬低铁器价钱，同时朝廷也能将盐铁纳入税收。”

　　“但此策为何会激起世家反弹呢？即是只许朝廷垄断，不许世家经营。断人财源，如杀人怙恃，朝廷不让世家借此敛财，此所谓‘与民争利’，诚可笑耳！”

　　张昭拱手：“少主所言极是！”

　　刘基继续说：“吾之‘官绅合营’，就是让铁官与私矿并存！让豪右与官府在规则里同台竞争！”

　　张昭听后，思绪豁然开朗，立刻明白“官绅合营”的焦点主旨：“少主是想根除垄断！”

　　刘基笑道：“没错！打破垄断，即可让食利者的不满降低。虽然他们仍然会不满，但有骨头啃总比连屎都没得吃好。”

　　张昭皱眉：“少主怎可出此妄言，将士族比做野狗？”

　　刘基哈哈一笑：“我非是在说子布先生，是我一时放纵了，还望您原谅！”

　　张昭摇头道：“昭不在意少主把昭比作狗，但少主可不能在群臣面前说这话！”

　　刘基油盐不进的拱手：“子布先生放心，吾晓得！”

　　张昭无奈地说：“请少主继续吧！”

　　刘基笑着继续：“吾设官铁却不禁私铁，士绅一定疑惑张望。但吾之本意非与他们争利，乃是为了平准铁价，让黎民们用得起铁器，盈利是顺带之举。”

　　张昭听他这样说，也觉得可以实验，于是二人继续完善政策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