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曲阿顾雍

　　兴平元年六月初，刘基代表刘繇出使会稽，说服会稽太守王朗助其迎战袁术。

　　同行之人另有滕胄！

　　因为二人的线路重合。

　　刘基出使会稽，走的是从历阳坐船顺着长江到曲阿，再走陆路经过吴郡，最后到会稽的路线。

　　船上，刘基以学生的姿态，请教滕胄经学文籍，滕胄也乐得教授这个挚友的子弟。

　　六月二日，刘基和滕胄抵达了曲阿。

　　曲阿，现江苏丹阳县，而非汉末时期的丹阳（今宣城）。秦始皇一统天下，实行郡县制，改云阳邑置云阳县。不久又更名为曲阿县。新莽始开国元年改曲阿县为凤美县。东汉初复名为云阳县，后复名曲阿县。

　　曲阿是吴郡的大县，历史上刘繇任扬州刺史时，因为治所寿春被袁术占据，所以吴景和孙贲将刘繇迎到曲阿，以此地作为临时治所。

　　吴景和孙贲的做法很有意思，他们本为袁术的下属，袁术让二人迎接刘繇，意思很明显，是让二人杀了刘繇。

　　但吴景和孙贲却将刘繇迎到曲阿，而且凭据史书纪录，二人还在刘繇麾下待了一段时间。

　　刘基觉得这应该是江东孙氏的一种政治投机。

　　但是孙氏的职位很尴尬，孙坚在世时就是袁术的部将，孙坚死后，其部将许多便依附了袁术，孙坚的儿子孙策也在袁术帐下听用。

　　吴景和孙贲应该是考虑到了刘繇汉室宗亲的身份，再加上刘繇是朝廷钦点的扬州刺史，所以二人做了墙头草，一边听命于袁术，一边又侍奉刘繇。

　　而且二人应该不是控制住了刘繇，而是宁愿为刘繇做事，这从刘繇厥后绝不艰辛地驱逐二人就能看出。

　　而现在，曲阿的县长是各人的老熟人——顾雍！

　　刘基在船上已经听滕胄说过了，顾雍身世吴郡四各人，照旧当朝名士，一定要去造访才行。

　　曲阿县衙，刘基向衙役递了公牍，不多时，一个留着山羊胡的青年官员就从县衙内走了出来。

　　那青年官员头顶进贤冠，面目和善，身穿公服，气度特殊，走近后双手行礼道：“雍参见滕公和令郎！”

　　滕胄是父老，上前扶起顾雍道：“经年不见，元叹越发特殊了！”

　　顾雍淡淡一笑，谦卑地说：“滕公谬赞，雍不敢当！”

　　滕胄见到顾雍甚是厦悦，二人上次晤面时照旧在京师洛阳。其时顾雍师从蔡邕，滕胄则经常出席蔡邕的宴饮，二人一来二去也熟络了。

　　滕胄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拉着顾雍介绍起刘基：“元叹，这位即是我在书信中所说的，刘扬州的长令郎——刘基！”

　　刘基立刻行礼，虽然刘基被封为议曹从事，官职品阶还在顾雍的县长之上，但顾雍是尊长，断不能失了礼数。

　　“基见过顾先生！”

　　顾雍上前，将刘基扶起，仔细审察起来。

　　刘基的相貌在史书上是有纪录的，陈寿评价他“姿容美好，孙权敬爱之。”

　　有这特殊的相貌，自然让顾雍高看两眼，再加上许劭评价刘基为“麒麟儿”，滕胄在书信中也有评价，因此顾雍没有因为刘基年幼而轻视他。

　　但是，顾雍此人性格就是公正严谨，所以他决订婚自考量刘基！

　　顾雍明知故问：“令郎此行所为何事？”

　　顾雍的这个问题很简朴，但对于一个十岁的幼童来说，照旧有些难度。除非刘基真如许劭、滕胄所说是“麒麟儿”，否则他肯定支支吾吾。

　　刘基再行一礼，正声道：“先生，基受家父刘扬州所托，巡视江东，出使会稽！”

　　刘基努力让自己显得成熟，但他的声音反而越发稚嫩。

　　顾雍琢磨了一下刘基的话，觉得这个小孩不太简朴。

　　“巡视江东”和“出使会稽”本是冲突之语，但却说明刘繇对于江东各郡的态度。

　　于是他继续问：“令郎既然替刘扬州巡视江东，不知令郎这些天有何感想？”

　　刘基笑道：“基这几日和滕公于江水之上谈论经典，对江东民情不甚了解。请先生教我！”

　　顾雍颔首，他天性公正，内心对刘基的坦诚很是赞许。

　　许多智慧小孩看似智慧，实则是孩童好胜的心性作祟。当问及他们的知识盲区时，经常会进退失据，或信口捏造。此辈孩童未来成就不高。

　　寥寥几句，顾雍已然对刘基有了了解，于是他对滕胄和刘基说：“滕公、令郎，且先行入内。”

　　滕胄和刘基自无不行。

　　进了县衙，顾雍让门吏取来茶汤。三人坐于客舍，商议正事。

　　顾雍先道：“滕公、令郎，雍自弱冠起，被州内推任合肥、任娄县长，现在又出任曲阿。雍为官地方，却眼睁睁看着汉室倾颓，群雄盘据，扬州境内也匪盗四起。雍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无能为力，只能醉心地方，保境安民。”

　　刘基听后，起身一拜，稚气地说：“顾先生为何妄自肤浅？在基看来，若大汉仕宦皆能如先生这般尽忠职守，则大汉必能转危为安！”

　　顾雍被刘基的话吸引：“令郎此言大善！”

　　刘基笑道：“先生，非是基恭维先生，实则是当今天下，名为汉臣，实为汉贼者多矣！”

　　顾雍颔首：“令郎请继续，何人乃汉贼？”

　　刘基语出惊人：“先生，在基看来，当今天下最大的汉贼，莫过于——二袁！”

　　顾雍和滕胄皆惊，顾雍劝说：“令郎此言，切莫与外人道。”

　　刘基哈哈一笑：“二公莫惊，且听基言。”

　　二人示意刘基继续。

　　刘基：“世人皆知十常侍乱政，董卓祸乱京师！然而我听家父讲，上将军何进为何招董卓进京，实则是袁绍的战略。

　　“袁绍此贼身世四世三公的名门袁氏，当知道招边军入京的结果。若他明知此事，依旧劝何进招董卓入京，其心可诛！若他不知，则说明此人利令智昏，坏我大汉山河！

　　“二公且细想，曹操宣布讨贼檄文，招呼天下英雄讨伐董卓。袁绍身为盟主，却纵容其弟袁术克扣盟军粮草，自己更是率军停驻酸枣，终日宴饮。由此可知，此贼非汉室忠臣，实则为贼！

　　“袁绍厥后的作为更是坐实了他汉贼的实质！他南踞黄河，欲拥立幽州牧刘虞为帝，做法与董卓何异？现在又占据冀州，与公孙瓒厮杀，资助曹操攻杀袁术。在基看来，此乃代汉之举，何其愚蠢！”

　　刘基细数袁绍罪状，将顾雍和滕胄二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随后，刘基话音一转，对顾雍和滕胄道：“二位先生，现在家父受朝廷任命，出任扬州刺史，乃大汉之幸，扬州黎民之幸！

　　“家父同荆州刘表、益州刘焉一样乃汉室宗亲，家祖宠更是官至太尉。荆州刘景升，坐视董卓祸乱京师，实无匡扶之志。益州刘焉献策改刺史为州牧，更乃取祸之道。值此乱世，能扶大汉于将倾者，舍家父唯谁？

　　“基恳请二位先生助家父平定扬州，匡扶大汉！！！”

　　言毕，刘基俯身，深深一拜。

　　顾雍缄默沉静片刻，将刘基扶起，刘基的眼里满是期待。

　　但顾雍照旧选择装作没看见，他确实被刘基的体现惊艳了，但刘基太年幼了，兼且他知刘繇没有匡扶汉室的资质，现在亲自下场还为时过早！

　　但这不故障顾雍提前下注。

　　刘基期待地问：“先生？”

　　顾雍扶他坐下，嘴里说：“令郎之志，雍已知晓。然令郎若要助乃父平定扬州，还需多了解地方民情。”

　　刘基有些失落，顾雍的话讲明他暂时没有效忠刘繇的意思。

　　但顾雍没有把话说死，于是刘基道：“请先生教我！”

　　于是，顾雍开始述说。

　　“周礼载：东南曰扬州，其山镇曰会稽，其泽薮曰具区，其川三江，其浸五湖，其利金、锡、竹箭，其民二男五女，其畜宜鸟、兽，其谷宜稻。

　　“由此可知，先秦时扬州地肥而寡民。然现在日中原战乱，青徐黎民多南下扬州避乱，吴郡、会稽因此充实民力。

　　“然而，扬州多百越，不平王化者众。常骚乱乡梓，聚众叛乱。自秦以来，朝廷多征募百越入行伍，丹阳兵精天下皆知。若刘扬州要平灭袁术，可征募百越编练成军。但若刘扬州想要安宁扬州，则需设法抚慰百越，使其服王化，然先代未有能成此事者。”

　　顾雍这是说了扬州百越的问题。

　　然后，顾雍继续说：“现在朝廷式微，地方多有匪盗勾通仕宦，据啸山林。吴郡有严氏号‘白虎’者，聚众数千，游荡于石山、白虎山之间，吴郡太守盛宪不能制。”

　　“我闻刘扬州欲说服盛宪讨伐袁术，然而若不能解决严白虎这等匪类，盛太守怕不能尽力助君翁讨袁。

　　“而且，盛吴郡勤于案牍，积劳成疾，几不能理事。刘扬州若要平定扬州，首要即是安宁吴郡，铲除匪患。如此江东黎民必感念刘扬州之德，知汉家天命未尽，敢不效死命耶？”

　　刘基听罢，叹息昔人真不比今人傻。

　　顾雍建议刘繇先铲除严白虎，收拢人心，如此方可与袁术反抗。

　　历史上，刘繇仅靠曲阿等数县反抗袁术，并没有引入外援。如近在咫尺的吴郡盛宪、许贡，会稽王朗等，都没有资助刘繇的纪录。

　　如果刘繇能获得吴郡、会稽等郡的支持，袁术基础没有时机将刘繇压制在长江以南。孙策更没法轻易夺取江东。

　　顾雍的意思是，想让吴郡的盛宪脱手相助，那就必须先帮他解决境内的匪患。

　　至于百越问题，那就是往后盘据扬州时，需要解决的问题了。

　　顾雍能够给出这些建议，说明他是有心资助刘繇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