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敞是贵州安顺人,昭和五年任大理寺右少卿,昭和十年任大理寺卿。
昭和十四年八月,刘敞会同刑部尚书张止芳、督察院御史罗汝坤三司会审七月黄河决堤案,倾查十五万两筑堤款去向。此案牵出皇三子楚王一系官员三品上四人、五品上二十余人,黄河沿道府县巨细怙恃官员近百人。
这是自林涪倒台后最大的一次朋党案。
楚王一支彻底崩塌。
昭和十四年十月,皇七子宁王受封太子。
昭和十四年冬月,王氏特意进宫向程曦探询刘敞与宁王之间可有往来。厥后程曦辗转得知,万贵妃母家祖籍安顺。
刘敞是宁王的人。
昭和十四年腊月起,身体健朗的程钦突然开始缱绻病榻,再没有好起来。程原恩每每与程曦相见,面上总带着十二分的极重与冷肃,程曦觉得,父亲的心上似乎压了一座山。
祖父病倒与父亲转变,一定与黄河贪墨案有关!
程曦不敢往下想,只觉脚底冷气上冒,头皮发麻。
刘敞来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程曦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宁王。
宝墨垂眼恭立站了许久,迟迟未见程曦有反映,只得抬眼看去,却吓了一跳——只见程曦死死盯着书房的偏向,眸中情绪如怒浪翻腾。
宝墨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程曦。
他小心翼翼试探着轻唤:
“……巨细姐?巨细姐?”
程曦回过神。
她收回目光垂下眸子,狠狠压下情绪。平复了一息后,再抬起眼已是神色清明。
程曦看了眼书房,淡淡道:
“我去书阁,若是客人走了你就告诉我。”
说罢不理会宝墨是什么心情,转身去了藏书阁。
她漫步来到二楼,将窗格打开,静静地站在窗边瞧着底下入迷。
书房门上挂着两幅交叠的梁平竹帘,帘子薄如蝉翼,上头画着万年松。帘后隐约透出暗青色的绸布帘,是为了见客攀谈特意放下的。
程曦推测着刘敞的来意。
此人虽然是宁王一系,却是当中藏得最深的一个。
在宁王成为太子前,刘敞掩人线人,悄悄为他办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直到宁王簪冕五龙冠,他才敢浮到明面上来。
如今宁王才十三岁,刘敞不行能是为他而来——至少外貌上不会。
程曦想起了楚王。
昭和帝与胞兄临丰帝最大的区别,或许就是儿子。
临丰帝一生只得两子,一个年幼夭折,另一个长睡不醒,以至于皇位落到了弟弟头上。
昭和帝却纷歧样,他这一生足有十七个儿子。
当年照旧亲王的昭和帝,除了正妃苏氏外,另有侧妃陈氏与万氏,姬夫人数十位。
他登位的第一年,大越就多了十二位皇子——当初程时曾犯上作乱地说,这下就算天子再次登遐也不惧无人接位了。
昭和帝的儿子当中,大皇子和三皇子是陈贤妃所出,四皇子和七皇子是万淑妃所出,其余皇子皆是分位更低的妃嫔所出。
苏皇后除了淳明公主,一生无子,便将已逝穆庄妃所出的五皇子养在名下。
也正是因为皇后无子,东宫之位就一直空悬。
苏皇后家族单薄,依靠无用。林党瓦解后,以虎踞鲸吞之势壮大起来的陈家和万家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大皇子天生讷言愚行,四皇子身有残疾,均无力竞位。最后就酿成了三皇子楚王与七皇子宁王之争。
程曦如今已十分清楚,自己能给宁王带来怎样的助力。
程钦虽已致仕,但当年隆庆帝的“虎狼军”八上将军望不行小觑,不少边陲重将都是当年随着程钦赴汤蹈火的同袍。而程原定军功渐累,晋升大同指挥使,孟氏的父亲孟擢又任辽东卫都指挥使,再加上上将军敏先光等诸多关系,程家可谓在武将一系中举足轻重。
而程原恩时任正三品户部侍郎,虽还未入阁,但却与张止芳、罗汝坤等人同进同退,文臣一脉也已渗侵六部。
娶了威远侯府唯一的掌上明珠程曦,认真可谓是文臣武将同时增势!
——莫怪道宁王前世久有故意。
这么一想,程曦反倒有些释然了。
有野心的男人行事无耻是很常见的,怪只怪自己没脑子,害了家人。
她突然升起一股忧虑。
再过几年,自己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她要怎么躲开才行呢?
书房的门帘突然一动。
程曦忙回神凝目望去。
有人一手撩起帘子,眉目被遮盖住,看身形应是老爷子程钦。随后另有一人走了出来,瞧着年约四十,身形微瘦,背对着程曦看不清面貌。
这应该就是刘敞。
只见刘敞几步走下台矶,转身朝程钦拱手作揖。程钦自帘后信步走出来,负手与身后,与他攀谈了几句。
态度很随和。
尔后程钦做了送客的手势,守在院门的宝墨便走上前去。刘敞又朝程钦一拱手,转身由宝墨领路出府去了。
程钦收起面上神色,站在台矶上注视了一会,转身回屋。
程曦便下楼去。
她撩起竹帘进屋,见程钦站在书桌桌案后,正对着一幅铺开的卷轴沉思。南面窗台边有两张黄梨木圈背椅,中间的高脚桌几上摆着两盏茶盅。
竹帘放下时碰到门框发出轻轻的声响,惊动了程钦。
他抬头见是程曦,皱着的眉目便舒展开来,笑道:
“怎么,今日没去洛秋馆?”
通常这时候,程曦都在闻川处上课。
她皱了皱鼻子,道:
“先生最近在让小十背三字经,又要教岚哥儿认字,这俩小子闹腾的厉害,快要把洛秋馆的屋顶给掀了,吵得我头疼!”
十爷程晔是孟氏的幼子,今年六岁,岚哥儿是大爷程昭的宗子,今年五岁。
叔侄俩一道启蒙,一道上课,一道淘气作怪。
洛秋馆里整天鸡飞狗走的。
程钦听了大笑。
程曦走到桌案旁,支肘俯身凑已往看那卷轴——是一副字画,瞧着像是名家手笔。
她暗生警觉。
祖父致仕后,这几年对外作出一副喜爱上字画书法的样子,瞧着认真像个闲散侯爷。
这字画只怕是刘敞弄来投其所好的。
“刚刚宝墨说您屋里有客,我就躲去了书阁。”程曦一面抚着字画,一面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人是谁呀?这是他带来的字画吗?”
程钦闻言一笑,没回覆程曦的问题。
他随手一拨画轴,卷起了字画:
“小九儿,前段日子给你的《四方地志》看到哪儿了,可曾看到湖广鄂州那一段?”
程曦颔首,笑道:“看到了,那是咱们祖家。”
程钦在太师椅上坐下,靠着椅背随口道:
“哦?写得如何,觉得有趣吗?……想不想跟祖父去鄂州瞧瞧?”
程曦一怔,继而睁大眼。
祖父……是想带她一道回鄂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