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水席原有二十四道,天子李隆基请客自然不会如此寒酸,所以又加了四十道菜,一道道美味佳肴用精巧的餐具承载着,流水一般端进大厅,摆放在一张张木几上。
开元以来,洛阳水席第一次泛起在宫廷中,此中意义耐人寻味,然而众人的注意力却早已转移到了火神液上,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酒壶。
天子李隆基那边,高力士也不再藏着掖着,将高莽特供的那瓶火神液拿过来,亲自摆放在天子的餐桌上。
亮晶晶香喷喷的美酒倒入杯中,不等涟漪平复,李隆基已然端起酒杯,朗声道:“且饮!”说罢仰头喝下杯中酒。
虽说早有心里准备,李隆基照旧被烧得满身燥热,满脸通红险些咳出来。
酒精带来的刺激无与伦比,却也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
再看坐在他一旁的武惠妃,半杯酒入口已然面若桃花眼神迷离,幽幽吐气之时,隐有酒香。
一千多位来宾也纷纷举杯,惊叹者有之,高呼者有之,咳嗽喷酒者更有之。
来自西域和北方苦寒之地的使节们,另有王忠嗣这等常年戍边的将领,则是心中狂喜两眼放光,已经意识到火神液的价值所在了。
“呜呜呜呜,但能常饮此酒,老夫死而无憾!”贺知章又从桌子上爬了起来,灌下半壶嚎啕大哭。
李隆基哭笑不得,赶忙让内侍上前慰藉一番。
这边众人喝酒吃菜,舞台中央的演出也拉开序幕。
装扮得华美无比的大象迈着整齐的法式走上来,随着音乐开始起舞,这边刚刚退下,那边披红戴绿的犀牛上场,在驭兽师的调教下演出犀牛舞。
如雷掌声中,婀娜的舞娘走上场,跳起了《绿腰》。
天子突然发出笑声,却是演奏的乐师中,李林甫已然抱起一把琵琶,悠然地弹奏起来。
在文臣们的欢呼中,张九龄翩然登场,手持一支洞箫吹奏起来。
两位大唐宰相的音乐造诣都很深,配合得很是默契,哪里有半点死对头的味道。
这样的场所自然少不了妙音无双的王维,王维抄起一支短笛,也加入到乐队演奏中。
酒酣耳热之时,欢快急促的节奏声响起,一群胡儿和胡娘们上场,开始跳起了胡旋舞。
这时候各人也都不藏着掖着了,没见天子都亲自进场了吗。
众人纷纷走上舞池,半醉半醒地尬舞起来,高莽也不示弱,胡旋舞他不会,瞎跳还不会嘛。
跳了一会他就有点受不了了,先前喝了些果酒有点上头,高莽无比纪念前世的酒量,虽说一般般,可五十度的白酒喝个八两应该没问题吧?
舞池中群魔乱舞,高莽悄然退下,赶忙去角落搭建的茅厕方便了一下,出来后向着宴会厅的外围走去。
那边是武将们摔角的地方,喝大了王忠嗣赤着膀子,正和阿史那家族的一个将领搂抱着较劲呢。
那边是画家们的园地,宫廷画家们挥毫泼墨,快速纪录着宴会的一幕幕场景。
那边是文人书家的园地,贺知章不知何时流窜了已往,拿着一只扫帚一般的大笔,在地上狂草。
而在他的旁边,一位五十上下的文士,已然喝得一塌糊涂,竟然用头发蘸着墨水,硬生生在宣纸上碾压出墨痕。
好吧,高莽可以肯定这家伙就是草书第一人张旭,历史上用头发写字的就他一个,要不怎么会被称为“张癫”呢。
高莽可笑不已,心道我要不要演出一下射墨?
一圈走下来,高莽大开眼界激动莫名,这样的场景或许也只泛起在大唐盛世,往后的朝代再也未曾有了。
咚咚咚咚,
沉郁的鼓声响起,竟是天子李隆基提着两只鼓槌,用力敲响了一面大鼓。
全场再度平静下来,摔角的武将们也停了下来,一个个神情肃穆,突然间开口高唱起来。
受律辞元首,
相将讨叛臣。
咸歌《破阵乐》,
共赏太平人。
激昂的《秦王破阵乐》奏响,在武将们豪爽的歌声中,全场众人随之高歌。
主圣开昌历,
臣忠奉大猷;
君看偃革后,
即是太平秋。
一曲豪爽的《秦王破阵乐》刚刚结束,铮铮琵琶声响起,正是李龟年和王维。
剑姬李十二娘领导的曼妙女子们,开始了刚柔相济的《剑器舞》。
昔有美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高莽看得目眩神迷,不禁又想起了杜甫的这首诗。
剑光清寒,驱散了三分酒气,大厅众人鉴赏着歌舞再度痛饮起来,高莽带来的第五坛酒很快就见底了。
牲口们吧,高莽照旧低估了大唐人的酒量,五十度的白酒你们都敢这么喝?
虽然也不算低估,至少有上百人已经倒下了,千姿百态地倒下,幸亏宫女和内侍们勤快,将一干呕吐物迅速清理洁净,才不至于影响了其他人的兴致。
叮叮之声响起,全场欢声雷动。
天子李隆基和武惠妃联袂走向舞池,来到一旁悬挂的玉石磬前,开始有节奏地击磬。
等得乐器声徐徐展开,武惠妃亲自下场,跳起了《霓裳羽衣舞》。
好吧,后世人多认为杨贵妃就是武惠妃的翻版,高莽现在觉得很有原理。
杨贵妃不光神似武惠妃,而且同样精通音律,擅长击磬,擅长跳舞,比之武惠妃,她和唐玄宗的恋爱故事更为人称道。
高莽心想着,向着李唐宗室的席位瞄了一眼,却也不知道哪一位是寿王李琩,寿王和杨玉环尚未大婚,宴会上自然也看不到杨玉环的影子了。
音乐声徐徐落幕,领舞的武惠妃在一片掌声中回到席位,妩媚羞涩地看了一眼天子,长袖虚掩着端起一杯酒来。
天子李隆基一饮而尽,眼神模糊得也不知是醉了人照旧醉了酒。
他手扶木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突然间手指着高莽:“小子,朕可记着呢,罚你作的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