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花木未曾秋，洛水穿宫随处流。
画阁红楼宫女笑，玉箫金管路人愁。
幔城入涧橙花发，玉辇爬山桂叶稠。
曾读列仙王母传，九天未胜此中游。
——王建《上阳宫》
上阳宫，大唐最富贵的宫殿修建群，坐落于皇城西南、洛水以北的高地上，始建于高宗上元二年，高宗，睿宗，武则天都曾在这里听政，到了玄宗一朝也是如此。
日出东方，万殿辉煌。
十几辆马车过了天津桥，从正东的提象门驶入上阳宫，高莽再次惊叹于这片宫殿的华美恢弘。
坐在他劈面的王维面带微笑，将上阳宫的前世今生娓娓道来，更让高莽如沐东风。
坐在高莽旁边的玉真公主则显得有些不自然，时不时地瞄向王维一眼，又不着痕迹地错开目光。
好吧，要说你俩之间没问题，打死我都不信！
高莽捕捉着这微妙的气息，心里却也在琢磨，天子部署王维坐上这辆马车，难道是有玉成之意？
妙想天开之间，一路上缄默沉静的公主终于开口了：“小师弟，日后你搬到积善坊，你我二人晤面怕是没那么频繁了，摩诘是可以信任的人，你们要多多走动。”
高莽急遽点颔首，向着王维道：“一切仰仗王拾遗了。”
王维谦逊回礼：“小仙师但有驱使，某自当全力而为。”
响鼓无需重锤，三人点到为止，不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马车开始减速，最后在上阳宫的正殿，观风殿外的广场上停下来。
早有侍卫、阉人、宫女守候在广场上，见到御驾到来纷纷上前行礼。
“三郎，怎的这般时光才到，衡娘为你炖的汤都凉了呢。”一位华服丽人上前挽着李隆基的手臂，嗔怒说道。
玉真公主等一行人上前行礼：“见过惠妃！”
武惠妃盈盈颔首，目光却是向着高莽悠然看去。
高莽灵巧行礼：“怀柔见过惠妃！”
武惠妃，大唐后宫最大的女BOSS，今儿个总算是见着了。
武惠妃面容丰腴，方额广颐，眉若新月，皮肤白皙吹弹可破，此时她面目浅笑，哪里像是三十多岁的妇人，明白是十七八岁怀春的少女。
她梳着牡丹髻，鸦发上插着一支花树金步摇，身着牡丹纹蜀锦衣，芙蓉千水裙，脚踏一双云头靴，典雅华贵如一朵绽放的牡丹。
高莽心中惊叹，天姿国色，宜嗔宜喜，难怪会被天子独宠十余年。
武惠妃此时也在审察着高莽，啧啧赞叹：“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却也得了司马仙师的仙风道骨，难怪会如此讨人喜欢。”
一旁的宫女端着一个锦盒走上前来，武惠妃笑道：“妾也没什么拿得脱手的礼物，索性把城南履道坊的一处果园和酒庄送给你，闲暇了骑马采摘，品尝果酒，也是一桩乐事。”
高莽接过礼盒，腼腆一笑：“怀柔谢过惠妃！”
李隆基指着高莽，笑道：“衡娘，这小子就是个属貔貅的，莫要惯着他了。”说罢就将小金人的事说了一遍给武惠妃听。
武惠妃笑得前仰后合，搞得高莽无所适从一脸懵逼。
真不知道哪里可笑了，唐朝人的笑点真低。
不外有一点倒是验证了，这个武惠妃绝对不是简朴的人物，怕是比师姐说得还要可怕。
武惠妃之后，才是天子李隆基的众多嫔妃上前行礼。
高婕妤，钟美人，陈秀士，另有武则天的另一个侄孙女，小武妃之称的武贤仪，等等等等，二十几位嫔妃站成一道靓丽的风物。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排在嫔妃最末席的一位胡女，身材高挑深目高鼻，充满异域之美。
身轻入宠尽恩私，腰细偏能舞柘枝。
一日新妆抛旧样，六宫争画黑烟眉。
胡女名为曹野那，粟特语意为“最心爱的人”，她原本是中亚曹国敬献的胡旋女，因为胡旋舞跳得好人又长得美，就被玄宗天子收入后宫，但却一直都没有分位，所以称为曹野那姬。
嫔妃们都为高莽准备了礼物，虽然没有武惠妃脱手那么大方，却也都是些珍奇之物，高莽兴奋坏了，钱的问题暂时不用他发愁了。
日后他去了西京长安，那边李隆基的女人更多，朱紫也更多，肯定还能大赚一笔呢。
有武惠妃在，伴驾的事自然轮不到其他嫔妃，嫔妃们识趣又是不舍地离开，下次再见到天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高莽随着李隆基和武惠妃悠然前行，仙居殿，丽春殿，宫殿华美，松柏苍翠，高地视野也极近开阔，一路上美不胜收。
可即便再美丽再华美，对于那些沿途膜拜的年老色驰的宫女来说，不外是一座宅兆而已。
众人穿过虹桥，抵达西上阳宫，最后在翰林院四周的一片竹林前停了下来。
此处风物雅致情况清幽，竹林中坐落着一个亭子，竟是用沉香木搭建而成，人还未至便闻到淡淡的清香味。
亭中早已摆好了种种干果和珍贵的水果，琴台、书法台、乐师台一应齐全，亭子一角的石桌上，紫檀木的围棋棋盘上，黑白子摆出一道棋谱，正是那日高莽和王积薪所下的棋局。
高莽瞄了一眼棋谱，眼皮微微一跳，看来什么都没逃过武惠妃的眼睛啊。
再看武惠妃，径直走到一张茶桌前坐下来，姿态优雅地开始沏茶。
茶叶居然是道茶，再看武惠妃的行动，竟和那日高莽泡茶的行动一般无二，却比高莽越发优雅流畅，高莽自愧不如。
李隆基也是看得赏心悦目，眉目间是不加掩饰地喜爱之色。
清茶分入杯中，武惠妃向着劈面天子几人道：“这道茶确实玄妙，茶叶三钱为最佳，冲茶五道，第三道最上乘，第五道则归于平淡，有似还无，道韵当止于此。”
众人纷纷颔首，即便玉真公主也流露出赞赏之色，没措施，就这玩茶道，武惠妃碾压一切众生。
武惠妃笑意盈盈地看向高莽：“妾得知三郎喜爱道茶之妙，便瞎琢磨了一番，怀柔不会怪妾泄露了天机吧？”
不会不会，高莽如实道：“惠妃兰心蕙质，道茶在您的手中才显现出妙处，比起您的茶，怀柔的茶只配给牛喝。”
刚把茶水送入口中的李隆基被呛住了，咳嗽两声才笑骂道：“小子怎么说话呢，朕喝过你的茶叶算是牛了？”
“勿言牛老行苦迟，我今八十耕犹力，”
高莽笑嘻嘻道，“牛好啊，小子这是夸赞圣人呢，龙精牛猛，所向披靡。”
李隆基离奇地看着高莽，我怀疑你小子在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