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在即,备战很重要,但用饭一样重要。
明年能不能有个好收成,全靠道家肥田粉。
钱崇厚送来的六袋燧石,不是苏达素石买的,而是远在龟疏的白羡宁帮着买的。
韩平安打开麻布袋一看,发现果真如白羡宁在信中所说买来了两种。
一种是火折子的燧石,也叫火石,质地坚硬,险些家家户户都有。
要焚烧时将石头或坚硬的铁器在火石上敲击摩擦,便能发生火星,引燃易燃的火绒。
一种质地疏松,转运到这儿已经酿成了碎石。
这种燧石不常见,制陶作坊用的比力多,据说既能用来助燃也能添加在陶丕中,烧制出来的釉面会更厚更悦目。
拿起来闻了闻,两种石头都有一股大蒜味儿,应该都含磷,只是不知道含量几多。
钾有了,刘三根带着人在盐湖熬出了上千斤,钱崇厚的辎重队已经运回去两批,正在下叶王庄试用。
现在磷也有了,韩平安赶忙让李老丈人的部下拿去砸碎,再用碾子将其碾成粉末。
分几批放入大陶罐,然后把炼化作坊这些天炼制的几种绿矾,分批倒进去搅拌。
既不知道土法炼制的硫酸浓度,也不知道这些磷矿石的含量,甚至不知道里头除了磷之外另有什么物质,只能多炼制几种,转头运回去划分洒在试验田里,看看没有效果。
如果有效果,就挑效果最好的哪一种,按原料配比批量炼制。
经过一下午的忙碌和一夜的冷却,二十几缸贴有标签的磷肥制成了。
没种冬小麦,春小麦不能再不种。
韩平安一刻不敢延长,去正在施工的炼焦工坊转了一圈,便带着炼制好的磷肥跟钱崇厚的辎重队,冒着凛冽的寒风回下叶王庄。
这个偏远的乡村既是白沙城与“道城”之间的中转站,也是全叶勒部善农者聚集的地方。
在这儿主持大局的既不是余望里也不是安弥善,而是李钰和安云儿!
让她俩在这儿坐镇,看似儿戏,其实是没措施的措施,多数督府缺人才,更缺能信任的人才。
一时半会儿间实在找不着人,只能让她俩带着十个粟特亲卫和五个军城老卒独当一面。
为守旧秘密,对外她俩另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耀建州学第十二学童队的女学童。
不外第十二学童队只存在于纸面上,而且除了她俩之外此外名字都是假的。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况且这一离别竟一个多月。
久别重逢,韩平安却顾不上温存,一见着就要去看试验田。
安云儿兴奋不已,因为这是她卖力的,辛辛苦苦忙碌了一个多月,虽然要让郎君看看。
三人一起来到村北,一排排长长的窝棚泛起在眼前,目测有十五六个大棚。
巨细都一样,都是前墙矮、后墙高,墙壁都是用黄土夯成的。
棚顶是木架的,叶勒部能找到的木料险些都集中在这儿。
每天黄昏,或遇上刮沙暴、下雪,都要在木架上盖上厚厚的茅草毡子。
茅草毡子一块一块的,编得很厚很结实,盖上去能保暖。
白昼不盖茅草,否则种在棚里的庄稼见不着阳光。
每个大棚靠后墙的地底下都有火道,烧火的坑挖在大棚右侧。
钱崇厚的辎重队每次从“道城”回来都不会放空,都市顺路运回取暖所需的石炭。
但靠辎重队运回来的那点远远不够,白沙城那边也在帮着收购。
正因为这儿暖和,二十几个最会种地的老卒和驻守的粟特亲卫不愿意住在村里,吃喝拉撒睡全在这儿。
韩平安被震撼到了,下意识问:“云儿,我不是让你建两个么,你怎么建这么多棚。”
安云儿极具成就感,自得地说:“你走前说每个地方的土都纷歧样,用什么样的肥田粉和用多用少都有考究。”
“我是说过。”
“可土究竟咋样,肥田粉究竟用多用少,我又不知道。你也说农时不等人,我哪敢慢慢试,就找九哥知会各村,让各村去田里挖了点土送来了。”
“这个棚里是哪儿的土。”
“白羊庄和上赤河、下赤河的。”
安云儿掀开茅草帘,带着他和李钰钻进温暖如春的棚内,脱掉皮袄,献宝似地介绍:
“这头是上赤河的,我把它分成四块,这一块洒了五钱肥田粉,这边洒了一两,你身后那块洒了二两,钰儿姐前面那块没洒。”
看着她那儿认真的样子,韩平忍俊不禁:“笨人有笨措施,不外这措施确实不错,肥田粉究竟行不行,一比力就知道了。”
“我天天在棚里转,我都快累死了,你还说我笨!”
“三郎,云儿是真上心,前几天下雪,她生怕雪把棚压塌,拉着我在这儿守了一夜。”
“跟你们开玩笑呢,这个措施很好。”
“真的?”
“骗你做什么,哎呦,这种的是什么,都已经出了。”
“这个棚里种的都是小麦,不指望收几多,只要看看长势。”
安云儿拉着他蹲下来,指着面前的两小块地,激动地说:“棚里暖和,之前水浇的也足,其实都出了,但洒过肥田粉的就是比没洒的出得快,长得好!”
韩平安仔细比力了一下,用过氯化钾的长势跟没用过的就是纷歧样。
安云儿嘻嘻一笑,接着道:“不外现在看着洒五钱跟洒二两似乎差不多,不是洒得多就长的好。”
人家一亩才用几多化肥,你这一点点地方就用二两,确实有点多。
韩平安看看左右两侧的麦苗,笑道:“可以把这些苗都拔了重新种,再种时少洒点,看看最少洒几多合适,到时候算算知道一亩用几多,一突用几多。”
“最少?”
“肥田粉金贵着呢,这么说吧,你这些天洒的不是肥田粉,而是银钱。”
“好吧,我待会儿就让刘伯他们拔了再种。”
“你洒的都是一号肥田粉,二号肥田粉也炼制出来了,但只有二十五缸,要省着点试。”
“两个可以一起用。”
“可以。”
“我得跟刘伯他们商量商量怎么试。”
“慢慢商量,不着急。”
“农时不等人,怎么能不急!”
她如此认真,韩平安相信她能成为叶勒部的农业科学家,不禁笑道:“云儿,想种出好庄稼,想有好收成。肥田粉顶多只占四成,好的种子占三成,田间治理……也就是怎么耕作占三成。”
安云儿不平气地说:“这用得着你说,我七岁就下地捡麦穗,十岁就下地锄草,怎么种地知道的比你多,不像你和钰儿姐从来没下地干过活儿。”
这不是吹嘘,是事实。
对叶勒镇而言,屯田和打仗一样重要。
安老丈人做镇使的时候,不光以身作则驻屯城,每到农忙还让家人下地干活儿,连笃信火教的安老夫人都不例外。
“我晓得你比我懂,但不能骄傲自满,要跟刘伯他们虚心请教,要总结他们的经验,然后在我叶勒部推广。”
“啥叫推广。”
“就是让所有人都照你说的种地。”
“都听我的?”
“虽然了,这不是因为你是曹勿烂的养女,也不是因为你是我娘子,而是因为你到时候就是我叶勒部最会种地的人!”
“可我是女子。”
“有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
有事业的女人才有魅力,韩平安觉得不光要表彰,也要激励,想想又笑道:“你只要成为最会种地的人,那你就能做我们叶勒部农田署的署长!”
别看朝廷封了一堆羁縻刺史、长史等官,但在叶勒部基础没人提那些,习惯性叫首领。
正式接管叶勒部之后,为方便治理,借鉴之前的捕贼署,先后设立了财税署、游奕署、情报署和保安署。
想到署长跟以前的游奕首领一样,都是独当一面的官职。
安云儿窃笑着问:“疯子,你是说我能做官!”
韩平安微笑着点颔首:“不光你能,钰儿一样能。”
李钰欣喜地问:“三郎,云儿能做农田署长,我能做什么官?”
“你这一个多月干得挺好,完全可以做我叶勒部转运署的署长。”
女子居然能做官……
李钰越想越好玩,掩嘴笑问道:“那我们有没有官厅。”
安云儿更激动,急切地说:“苏达都有官厅,我们也要有!”
韩平安没想到她们居然认真了,笑道:“不光有官厅,而且有属官,甚至有预算。”
“啥叫预算。”
“就是钱啊,没钱你怎么试肥田粉,没钱你拿什么给刘伯他们发人为?所以咱们既要让庄稼长的好,也要量入为出。”
九舅哥说这些天钱花的太快,韩平安觉得是要好好计划下,接着道:“文书你们已经有了,等再过一个月,从这批学童中挑选些智慧伶俐的先把官厅建起来。
然后群策群力,想想接下来一年要做什么,或许需要几多钱粮,只有这样九哥那边才好支度。”
“要算账啊……”
“所以有空要学学我教你的们算术。”
安云儿正准备开口,李钰便好奇地问:“我的转运署呢,能不能招募人,有没有预算。”
韩平安很兴奋她们愿意做事,用勉励的目光看着她俩:“虽然要招募人,钱崇厚的辎重队就隶属于你的转运署。
不外你们现在做的事全是秘密,转头要招募哪些人,要先请保安署帮着摸摸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