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影
山间晦明变化,气象万千。
“此处名为御碑亭,也算是个风雅的所在。”
确实风雅,但也太过凄清了。
李知许和莫观棋二人于亭中落座。
李知许率先发问,“还望莫掌门见告在下,那鹤发妖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莫观棋面有愧色,“李兄有所不知,近几日,各大派不少妙手遇害,行凶之人往往留下字据,上写八字,杀人者,鹤发仙人也。
那鹤发妖人手段狠毒,又玷污了峨眉两位女侠的清白,少林方丈无空禅师发下英雄帖,招呼天下侠义之士,协力诛杀此人。
先前山下有人禀报,说山下上来一人,满头鹤发,在下还以为那鹤发妖人要来我武当找麻烦,便派出本门妙手沿山路设下埋伏,却不想,险些害了朋友。”
李知许这才明白,笑道:“此事也巧,不瞒你说,就是一个月前,我却照旧一头黑发。”
莫观棋道:“全怪在下虑事不周,还望李兄多多包容。”
“莫掌门哪里话来?左右既是水清道长的朋友,即是我李知许的朋友,一家人,莫要说两家话。”
莫观棋不光生的俊朗,举手投足,风姿潇洒,眉宇间又透着一股正气。
李知许认真喜欢这小子。
“莫掌门,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啊,左右但说无妨。”
“我想与莫掌门向北磕头,义结金兰,不知莫掌门意下如何?”
莫观棋先是一愣,随后大喜,道:“在下认真是求之不得,我这就让人排摆香案。”
“嗐,哪用如此麻烦。”
李知许说罢,拉过莫观棋,堆土为炉,插草为香,向天拜了八拜,一叙年纪,莫观棋大了三岁,当下一个口称“贤弟”,一个连叫“年老”,均感不胜之喜。
莫观棋眼望李知许,突然脸色一沉。
“贤弟且随我来,我有两幅图,要请贤弟寓目。”说罢,从亭中拿出图画两卷,平铺在亭中桌案之上。
李知许走到近前,探头张望。
霎时间,李知许只觉天旋地转,心神悸动,一下子扑到那两幅画上。
画上之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师父。
李知许转头看向何容与,“年老这画,从何而来?”
何容与微微一笑,“且看右边那幅,那是你师姐纸蝴蝶叶冰儿于一月前,交给我的。”
李知许更是大惊,“年老怎知我师姐名姓?我师姐现在那边?”
“这江湖上,只怕无人不知纸蝴蝶有位师弟李知许了。
你隐居这四年,你师姐在江湖上四处打探你的下落,光我这武当山,她便来过三回了。”
李知许感动至极,眼眶瞬间湿了。
“上次她来,不知怎的,头发全白了,就和你似的,你们俩倒不愧是师姐弟。”莫观棋笑着道。
“她把这幅画给我,她说,日月既往,不行追复。恐怕你与她都变了模样,若有一日,二人劈面不相识,也可凭这画相认了。”
李知许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他畏惧说话时会有眼泪落下。
“另一幅却是水清道长给我的了,三个月前,他到我这里,让我代他把画转交,顺便有事付托于你。”
李知许一愣,“不知他老人家有何付托。”
莫观棋仰头看着天,突然一声长叹,“这天道怕是要变了。”
停云霭霭,时雨蒙蒙。
千古停云入了土。
“如今天下,绿林中人也好,朝中也罢。人人所体贴的,有两件大事。
其一,宇王林昔召集十路反王。在嘉庆关,劫杀当今天子。”
李知许听了即是一惊,“齐人刚刚退回关外,天下初定,怎么又有人起来造反?”
莫观棋一笑,“宇王林昔,此人很有手段,一心为民,黎民人人恋慕。他欲成大事,在下早想去相助一番,只可惜我这身份,抽不身世子。”
李知许点颔首,觉得此事有些离奇,却又说不出?
“莫掌门刚说,有两件大事,敢问那第二件又是什么。”
“天师府,枢密印被盗。盗印者梅娘,正携此印一路北上。”
“梅娘?听名字倒像个小女人。”李知许淡淡道。
哪知莫观棋点了颔首:“按龙虎山的人所说,盗印之人自称梅娘,认真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人。
那人与张天师拆了三百余招,两人竟斗了个平平。”
李知许接口道:“江湖之事我虽了解不多,张天师的名号却是知道的。
自太极,无极二剑死后,张天师便被尊为天下第一,那梅娘能与他拆上三百余招,想来枢密印是被强抢出来,偷盗一节,只是正一派为了颜面,编造出的。”
莫观棋叹道:“想来即是如此了,但此事要害在于,江湖中传说,龙虎山制霸江湖数百年,其中秘密,便藏在那枢密印之中”
李知许一笑:“龙虎山能称霸江湖,是因为历代天师侠肝义胆,为民除害,江湖上人人尊他敬他,又与枢密印有何关系了?”
“有关系也好,没关系也罢。那枢密印既然出了天师府,江湖中各色人物总想着争夺一番,这天下,免不了一场大乱。”
李知许听到此处,对水清道人的付托已然猜到八九,道:“水清道长可是盼我夺得那枢密印,送还天师府,把这一场大祸消弥于无形。”
莫观棋笑道:“少侠只有猜对了一半,水清道长确是想请少侠夺得那枢密印,却不是交还天师府。”
“那又交给谁。”
“宇王。”
“宇王?”
“少侠请想,如今齐人远遁,天下初定,本该减免钱粮,休养民生。可那昏君欲图迁回旧都,大兴土木,广征徭役,闹的民不聊生。
如今大陈气数快要,宇王才是人心所向。若能夺得枢密印,助宇王早日成就大事,即是救天下黎民于水火。”
莫观棋说到此处,心神激荡,圆睁双眼,瞪着李知许。
天气初肃,翠峰如簇。
李知许看着桌案上师父画像,淡淡地问道:“如此说来,水清道长在三个月前便见过我师姐了。”
“啊?”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弄的莫观棋就是一愣。
“我师姐见你时,有没有过说她要去什么地方?”
“她……她似乎说过,她要去衡山一带,有个叫什么桃花谷的地方。”
李知许不再搭言。
云无心以出岫,飞鸟倦而知还。
御碑亭的景色认真风雅。
只是太过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