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金的地狱

　　没有谁会可怜一个烂赌之人。

　　荒川区某个废弃桥洞外，警视厅已经拉起警戒线。古田幸太郎正淋着雨，向围在身边的热心市民取证。

　　“这个三浦良树，从小就只喜欢打麻将。高中结业以后也不找事情，整天就是去种种雀庄打牌，还叫嚣着要成为麻将界的传说。”

　　“赌钱害人啊。怙恃活活被他气死不说，前几年更是把屋子都输掉了。没地方住，就只能窝在这桥洞里。”

　　“我就知道他会走歪路。都40多岁的人了，不事情、不结婚、不生孩子，一个朋友都没有。白昼在洞里睡觉，晚上就不见人影。”

　　“真是丧心病狂。小女人才20岁，他怎么下得去手啊，还畏罪潜逃。”

　　看着三浦良树长大的街坊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似乎自己都是未卜先知的神算子。

　　大雨滂沱。

　　一辆老式丰田车不停变换车道，全速疾驶，掀起一路水花。

　　都说防火防盗防女司机，现在唐真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他很忏悔，为什么只因为一句“我开的快”，就把驾驶权让给了前面这位女博士。

　　又是一个高速过弯，肖晶晶脸不红心不跳，硬是把老爷车开出了超跑的感受。

　　侧写师一般都轮不到亲自勘验犯罪现场。

　　难得有那么好的时机，又是谋杀案，唐真抚慰好三浦良树的情绪，决定第一时间赶往查探。

　　但奇怪的是，报警时，警视厅反馈说警员已经赶到了现场。

　　“一定是桥本庄司派人动的手。都怪我，我这样的人怎么配拥有恋爱。”

　　良树在后座十分懊恼，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却只顾埋怨自己。

　　他口中的桥本庄司是某暗金公司老板，听说和道上的社团关系密切。

　　所谓暗金指的是印子钱。

　　江户人有一个奇怪的习惯，他们往往宁愿去借印子钱，也不会问家中的亲戚或者朋友借钱。

　　所以暗金公司在江户是一门很“赚钱”的生意。

　　既然放的是暗金，自然就需要暴力催收的打手。三浦良树自称是在走投无路之下，才无奈加入这个行当，而首个催收工具就是上野一家。

　　催收者和还款人女儿之间的恋情，这个故事怎么看都很老套。

　　“奈美对我来说就是天使。二十多年了，她是第一个主动体贴我的人。我们都决定要一起去北海道重新开始生活。”

　　三浦良树说着说着，又小声啜泣起来。

　　这样的性格确实不适合打麻将赌钱，什么情绪都展现在脸上，抗压能力也太弱了。

　　不外，唐真并没有完全相信他不是凶手，反而确信说道：

　　“从动机上看，桥本庄司没有杀人的理由。除非你还隐瞒了什么细节。”

　　良树有些心虚，声音哆嗦着问道：“为什么？”

　　“暗金这行有个行规：越年轻漂亮的女性，就越容易获得贷款。”

　　唐真的目光盯得良树有些心里发毛，“上野奈美在桥本庄司眼中是优质资产。一旦她的父亲还不起钱，恐怕会逼着奈美卖身偿债吧。”

　　“啊”。三浦良树轻叹一声，连忙扭头望向窗外，欲言又止。

　　唐真也不再逼问，开始在脑中重组案件的细节。

　　凭据三浦良树之前的描述，今天他和上野奈美约定下午四点在四周车站碰头，一起乘坐大巴前往北海道私奔。

　　可是等到四点半照旧没有等来心上人，手机也怎么都打不通。良树以为奈美忏悔了，只得生无可恋地返回桥洞休息。

　　谁知，看到的竟是奈美的尸体。

　　整个故事还算能自圆其说，目前并没有发现明显矛盾之处。

　　又是一个急刹车，车子很快停到路边，唐真独自撑伞，领着良树向人群走去。

　　“哎呀，我就知道下那么大雨，肯定又是古田警部出警。果真没错！”

　　清脆的声音盖过雨声，引得邻居们纷纷转头张望。

　　当看清是良树跟在少年身后，吃瓜群众马上义愤填膺，叫骂声此起彼伏。

　　三浦良树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恶言恶语。

　　“你个小白脸来干什么？这个案子已经破了，不需要你搞那些奇奇怪怪的侧写。”古田幸太郎板着脸说道。

　　“别这么说嘛！你看，疑犯我给你带来了，帮你省去几多搜捕精力啊。”

　　唐真拍了拍良树的肩膀，把他推到古田面前，随后自顾自向着桥洞走去。

　　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

　　看管警戒线的警员认识唐真，虽然明知自己违规，但依然主动让开了道。

　　“我起的外号没错吧？古田警部完全就是‘不幸太郎’。只要他出警就是下水道、垃圾场、台风天、大暴雨，害得兄弟们一起刻苦。”

　　“以后有时机一定要随着斋藤警部混，你懂的。”

　　唐真和警员攀谈了两句，相视一笑，随后嘱咐一定要多注意勘验新鲜的脚印。

　　肖晶晶默默在一旁穿上鞋套、戴上口罩和手套，行动简捷而专业。

　　案发现场生存完好，尸体没有拖动过的痕迹，鉴识课的事情人员正在拍照取证，看起来还算井井有条。

　　桥洞内光线昏暗，地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上野奈美盖着一条毛毯，静静平躺在地上。

　　尸体不远处有一把十字架形状的小刀，刀刃满是鲜血，看起来就是凶器。

　　鉴识课警员慢慢移开毛毯，死者穿着一件大红色高领毛衣，领口处有大量鲜血凝结。

　　掀开领口，死者的喉咙被利刃离隔，显然是被割喉后，失血过多休克而死。

　　唐真蹲在一旁，看着那件高领毛衣入神。

　　“喂喂喂！我都说过案子已经破了，你还进来添什么乱？另有，这个小女人是谁？谁允许她进来的！”

　　古田幸太郎给良树铐上手铐，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首先，行动幅度小一些，不要破坏现场。其次，她是我新招的助理，会资助做一些死因分析。”唐真说完再次起身，又把视线聚焦到死者的容貌上。

　　由于失血休克，上野奈美的脸部肌肉扭曲，脸色异常苍白。

　　不外，很奇怪的是，死者生前给自己化了浓妆，大红色的口红加上厚厚的粉底，几多起到一些遮丑的作用。

　　“这个案子死亡原因还用分析？傻子都能看明白，致死伤在颈部，凶器就是那把小刀。”

　　古田幸太郎说着，一把将良树揪到身前，问道：“那是你的刀吧？有人证说，这把十字架小刀是你父亲的遗物。”

　　三浦良树缄默沉静颔首，不忍再看上野奈美的惨状。

　　唐真则没有理会不幸太郎的问话，只当听到了傻子说话，反而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肖晶晶。

　　医学院的学生经常看尸体的照片，许多都已经麻木。他们上来就会滔滔不停分析受害者的死因，而忘记了对于生命的敬畏。

　　或许是同为女性的缘故，肖晶晶进入现场后，目光始终流露着些许伤心。

　　唐真对小助理的微心情很满意，刻意用日语问道：“能分辨是自杀照旧他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