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楼氏
萧何曾为沛县主吏掾，虽主管人事入出，却对账目盘算的“四柱结算法”颇为熟悉。
所谓“四柱结算法”，即旧管+新收-开除=实在。简朴说就是每一条记账都是单独的，但是每一笔单独的记账之后的开支剩余，也都是有其单独的追踪纪录，有剩下的作为旧管，没有剩余就归初。
就拿府库存粮来说，每年来统计府库收支结余，就会用去年剩下的数目加上今年新入，再减掉开支。
利益显而易见，每一笔数目都是凭据逐年累计得来的，一般不容易改动新账。
但不足之处也很明显，就是只要从最初的账目做手脚，往后的存根越久，越难查询账目的实际对错。
而萧何当初为主吏掾时，自对此盘算要领有过研究。
他随即开口说道：“大人，账目计量乃用之数数，一可作二，亦可作十，若入十出一，亦可记做入十出十......”
“若是凭据大人的措施，以最近的账目来对数，自然查不出头绪，因为如果最初的账目在结余上动过一次手脚，后续的账目计数自然就都是对的。”
郭正闻言眼前一亮，却也不得不细思极恐起来。
最初贪墨九成结余，照此每年都能以收支和损，然后凭据空账贪墨九成结余，长此以往......
郭正他不敢再想下去。
尔后又继续听萧何说道：“只要找出最初两年的账目来核实有无更改痕迹，即可查明真相。”
郭正点颔首，适才扫了张、侯二人一眼，说道：“赵雷、林鹏，把初账目找出来核对字迹。”
......
与此同时，咸阳，治栗府。
一群佐账属官忙的满头大汗，成堆的账目书简几近把他们半截身子埋在里面。
而一旁，许行悠然的盘坐在案几上喝着茶水。
“陛下，您这次是计划直接......”说到这，治栗内史梁上允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许行笑笑，并没有回覆梁上允的问题，反而抿了一小口茶水说道：“你作为大秦的粮袋子，你认为每年征收上来的粮食货物数目是否都对？”
梁上允点颔首，适又摇摇头道：“若凭据陛下先前所述，臣便不敢保证，这诸多氏族之中，是否有人敢于连年结余作假账目，吃空国库。”
许行叹了口气，说道：“原本朕以为，大秦的军费很高，而钱粮很低，所以是导致国库如此拮据的基础原因。”
“然而待朕查阅往年的征收账目之后，朕才发现，这军费虽高，钱粮也简直很低，却并非是导致国库空虚的基础原因。”
梁上允不行置否的点了颔首，这点他深有体会。
以往战争频繁，消耗甚大，却也恰好能做到收支平衡，现在数年无战事，国库反而越来越空虚。
虽然这其中不乏军队扩张的原因，但帝国同样在大量拓荒土地用以农耕。
按理说，这几年下来，哪怕偶尔遇到一两次旱灾，洪涝，导致收成淘汰，但也不至于像眼下这样，只够支撑帝国雄师数月的开支。
“陛下的意思臣明白，帝国之初并没有“四柱结算法”这种记账方式，一切还要从左相李斯推行郡县制度之后，慢慢改良才有了“四柱结算法。”
“而这么一算，只要佐账们找出十年前的府库收支结余账目，然后与地方郡县的上报数目核对，即可查出谁做了假账。”
许行点了颔首，又有些无奈。
这些时日穷病导致他夜不能寐，无意翻看账目，这才想到帝国氏族为什么这么肥，被他宰了三次依旧不痛不痒。
郭正那边，应该也想到这一点了，究竟那可是萧何啊...许行抬眼看了看门外逐渐昏暗的光线想到。
他对萧何有着盲目的自信。
究竟老昔人的才气智慧，通过这几个月的天子生涯，他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一个能够让“无赖”翻身斗田主成为最终赢家的智囊，他有理由无条件信任其才气。
这时，忙碌一天的佐账们突然有人捧着书简起身说道：“回禀陛下，找到了，找到了！”
随着一人起身，余下数人也是前后找到了十年前用来统计府库收支结余的账目书简。
许行见状打了个哈欠，适才笑着说道：“不错不错，都有赏，不外得先赊着。”
众人闻言一愣，旋即笑意更浓了。
他们可没人真的会以为许行能给他们赏赐，究竟当下府库有多穷，他们比谁都清楚。
“陛下，那接下来？”梁上允开口问道。
许行脸上闪过一丝杀意，转瞬即逝，旋即说道：“先把账目归拢，把各郡县的征缴情况，逐一列出来。”
梁上允莫名有些心悸，想着这一次，恐怕陛下要动真格的了。
......
“夫人，此事真不用知会老夫人知晓吗？”
楼氏府邸，一处秘密的暗室内，几名中年男子拱卫着一名婀娜多姿的妇人问道。
妇人是今世楼氏家主，楼钰，人虽步入四十年华，却因调养恰当，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楼钰此时眉头紧锁，一双丹凤眼闪着异彩。
过了半响，楼钰这才开口说道：“不用，楼华，你派人去隗府一趟。”
说罢，楼钰又把叫楼华的男子叫住，“你亲自去。”
“是，家主。”楼华神情微变，适才拱手离开密室。
“楼青，你派人去右相府、治栗府门口探听消息。”楼钰挽了一下乌黑秀发，续而说道：“记得让眼线机敏些，可别被人抓了现行。”
随着楼青离开，密室内便只有妇人楼钰和另外一名五十多岁老者尚无离开此处的计划。
这时，老者开口说道：“夫人，此次是不是玩的有些大了，我们本该在等等的。”
“或许就不应放任侯赛那样做。”老者显得忧心忡忡，脸上褶子都挤到了一起。
楼钰此时却是笑道：“嬴政前后三次挥刀割肉，我等氏族若不找补回来，岂不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牲畜。”
“前些年若没有我楼氏黑暗相助，他嬴政能这么快坐稳帝位？”
老者无奈摇摇头，叹道：“收天下之兵，以铸金人十二，这是多大的假话呐，人人都以为始天子痴迷永生，岂止他那是为了不让天底下的人有造反的资本。”
“夫人，当初始天子强迁六国遗贵入咸阳，虽是为了羁系，但又何尝不是为了温水煮蛙，从六国遗贵身上罗致秘闻呢。”
“六国遗贵尚且不敢反抗，任其夺取。”
“夫人此次放任侯赛这般作为，确实有些不计结果了，倘若嬴政放下对士族的忌惮，对我等挥下屠刀，夫人又当如何应对。”
“......”此话一出，二人先后陷入缄默沉静。
老者心中悲愤，此次或许就要因为妇人之见，将楼氏拖入万劫不复中去。
楼钰却只是柳眉微蹙，徐徐开口说道：“族老放心，当初若是只有我楼氏一家选择与之嬴政对弈，妾身自当独善其身。”
“然而事实，族老应当也看到了，除却嬴政亲近的蒙、王、冯三大氏族，其余诸多氏族，包罗隗氏，亦是同我族站在一条船上。”
楼钰面露冷笑道：“君臣博弈，妾身不认为嬴政敢于挥刀，与天下士族为敌。”
如今大秦，为官的氏族子弟占了绝大部门，少部门寒门子弟，又有很大一部门是他们这些氏族举荐作保的门客。
楼钰深知其中门道，觉得她拿捏住了嬴政的软肋，不信对方敢于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