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明从根子上已经烂了
徐四平苦笑道：“究竟不是官道，乡间小路即是如此。”
朱明挽起裤腿，深深浅浅地踩着积雪。
他叹道：“难怪南方胜过北方许多，单是这交通，就不知逾越几多！”
“有水运之利，各地物资交通流转，才好生长。”
“要想富，必须得先修路！“
徐四平闻言，若有所思。
这话虽然浅显，但他之前倒是没从这方面想过问题。
如今听王爷简朴一语，却是印在了脑子里。
朱明见徐四平一脸深思的样子，笑道：“古语有云，‘得中原者得天下’。”
“楚汉争霸，三国乱战，隋唐定鼎，乃至两宋旧事，皆是验证了这个原理。”
“中国自古皆是以北伐南，从北方起家，一统天下。”
“而本朝太祖天子却能以南伐北，定鼎天下。”
“四平可知其中原理？”
左右无事，门路难行。
朱明百无聊赖，开始扯起“闲篇”。
四周护卫亦是竖起耳朵听故事。
究竟各人都是南人，太祖天子以南伐北，自然与有荣焉。
徐四平想不出其中原理，只得道：“许是太祖天子英明神武。”
朱明笑了，“太祖天子自然远特殊人。”
他话锋一转，又道：“自宋以后，北地不及南方富庶，钱粮人才交通皆不如南方，才有太祖北伐乐成。”
“若在宋以前，哪怕霸王项羽过了江东，亦不行能阻挡刘邦称雄天下！”
朱明道：“天下局势，还在钱粮二字。”
“所谓兵强马壮，都是钱粮不缺的结果。”
徐四平身后牵马的小弟石大突然名顿开。
如今他也是王府管事，也敢大着胆子插话了。
“王爷这么一说我也懂了，难怪我听三国讲戏，诸葛孔明牛逼的一塌糊涂，照旧干不外曹操！”
“原来是因为曹操比诸葛孔明有钱！”
此言一出，众护卫皆哄笑起来。
徐四平脸色一黑，斥道：“乱说什么！”
朱明笑道：“话糙理不糙，差不多也是这个理。”
“任你神威盖世，智计超群，也绕不开钱粮二字！”
“偏偏这两种工具不行能一蹴而就。”
徐四平躬身行礼，
“多谢王爷教诲！”
朱明虽然不是无的放矢，就是在这种闲谈中，下属才气更好地领悟他的意思。
果真，此言一出，徐四平、石大一副深思的样子。
就连护卫里面的机敏人，也不禁点了颔首。
朱明见识广博，脑子里掌握的信息爆炸，随口说几句就是时人闻所未闻之事。
其间谈及倭国有一银山，名曰“石见”，产银无数，可抵大明现存所有银两。
直把众人说的口干舌燥，狂吞口水。
又说南洋小国盛产黄金，更教人怦然心动，引起无数遐想。
徐四平见众人神思不属，路都走得乱七八糟，猛地咳嗽一声。
又无奈地看向朱明，以眼神示意之。
朱明笑着摇摇头。
“不外金银虽好，异域番邦，蛮人强横，却也难得。”
“你们好好练习武艺，今后未必不能去往这些地方！”
众人闻言，激动憧憬之余，未免心中微凛。
“愿为王爷效死！”
石大眼珠一转，带头吼了一嗓子。
其余护卫赶忙表起了忠心。
众人心中一片火热，就连徐四平也不禁浮想联翩。
究竟，眼前这位王爷可是信人，更是舍得大秤分金的主儿。
若是有时机去往这些流金淌银之地，哪怕喝一口稀汤，或许也得把他们撑死了。
这样想着，正月里的寒风割面，也不觉严寒了。
不少护卫眼神狂热地看向朱明，犹如膜拜神明。
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有人给了他们尊严和希望！
徐四平心中更是对朱明佩服得五体投地。
想他每天板着脸，生人勿近。
贵寓下人看到他都绕道走。
可王爷三言两语，就能慑服人心。
不外他可效仿不来。
说话间，总算到了小青山地界。
朱明策马而行，看向这片土地。
临河靠水，北岸是滔滔江水，阵势却是不低。
一片冰雪下，尽是良田。
朱明赞道：“真是一方风水宝地啊！”
“难怪李家如此觊觎！”
徐四平相伴而行，面色冷峻道：“李家窥伺王府这万亩良田不是一天两天了。”
“若不是李家一味压价，秦守仁这老工具早就卖了！”
朱明冷笑道：“呵呵，拿了本王的早晚给本王还回来！”
“李家最近如何了？本王记得你前日来报李乾元被废，可查清楚其中内情了？”
徐四平露出一丝离奇笑意，道：“据李家的探子来报，李乾元被废的前一天，其儿媳张氏暴病而亡。”
“李乾元被废，明面上是因为贪墨宗祠修葺款项，不敬祖宗。”
“但属下多番视察印证，许是李乾元扒灰被李乾务抓住了把柄……”
朱明握住缰绳的手一紧，扭头看向徐四平。
他摇头失笑，很是无语。
色字头上一把刀！
昔人诚不欺我！
“这李乾务是个狠角色啊，拿着年老要命的证据扳倒他，还杀了张氏保全家名声，同时也制止了李乾元狗急跳墙。”
徐四平道：“不仅如此，这小子还把族产分润出去，李家如今被他搞得铁板一块了。”
朱明道：“确实有几分智慧，但也仅此而已了。”
徐四平沉吟片刻，又道：”王爷，要不要把这事抖搂出去？”
朱明想了想，说道：“你看着办，横竖李家已经是砧板上的肉。”
说话间，前方庄子已经近了。
一个拎着背篓，手拿火钳的老汉忽见眼前走来乌泱泱一大群人。
立即吓了一跳。
“你……你们是什么人？”
石大恶狠狠道：“老头，你嚷嚷个锤子！”
“我们是王府护卫，这位是王爷。”
老汉人老成精。
虽然一辈子没走出过庄子，但总是有几分看人的眼力见的。
领头的英武少年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皮袄，白色的貂皮帽子很是扎眼。
一群护卫也是个个穿着厚实的棉衣棉裤，佩刀背弓，神气十足。
老汉掉臂积雪，跪倒在地。
“见过大老爷！”
老汉不敢冒犯朱紫，磕头就完事了。
朱明眼神如刀，剜了石大一眼。
随即翻身下马，扶起老汉。
这老汉穿着破旧，棉布袄子很是臃肿。
外面一层黑垢。
朱明定睛一看，却见脖颈边上露出几根黑黄的稻草。
他伸手摸了摸棉衣，触手并非棉絮之绵软，竟是硬扎扎、空落落的稻草。
老汉战战兢兢站起来，一脸惊骇与茫然。
朱明解开大氅，亲手给老汉披上。
“老爷，这是……”
皱纹如沟壑纵横，嘴皮直打哆嗦。
朱明深知人的心理，直接转移话题道：“老人家，你这大冷天出来干啥？”
果真，老汉不哆嗦了。
老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忙把背篓拎到一边。
“回老爷的话，老汉在这捡粪呢。”
老汉右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皮质的大氅。
朱明和颜悦色，问道：“我看咱们庄子上这些水田不错，今年收成怎么样？”
老汉不疑有他，主家问问田地收成，没什么欠好说的。
说到田地，他有些放开了。
他躬着身子道：“咱们庄子上都是上好的熟田，又靠水，一年能有三石稻，外加一石半的杂粮。”
说起收成，老汉有几分自豪，嗓门都大了几分。
朱明略微有些受惊。
要知道，大明可没有种种化肥，也没有后世经过高科技培育过的良种。
亩产三石稻，约摸四百五十斤，绝对算是丰产了。
朱明笑道：“这样丰产，恐怕小青山这一带绝对是最好的收成了！”
老汉也随着赔笑两声。
身后一众护卫站得笔直，静静听着王爷和一老头拉家常。
当看到王爷给老汉披上大氅时，不少人震惊之余，眼眶红了。
朱明手下险些都是穷苦身世。
王爷能善待老汉，其实就是善待他们。
作甚仁义？这就是仁义啊！
不少人越发坚定了追随王爷的决心。
朱明继续跟老汉聊了几句。
见老汉放下心防，朱明突然问道：“小青山这一带种自个田地的庄户人家何等？”
老汉不疑有他，疑惑道：“哪另有自个的田地，不都是老爷们的田地？”
“可不敢要自个的田地，交完官粮还不如在庄子里给老爷您好好种田。”
说完，老汉又给朱明磕头道：“老汉多谢老爷仁义，如今只收三成地租，庄子里家家户户都能吃上几顿饱饭了！”
朱明面带微笑，点了颔首，心中却是发冷。
冷，冷到骨子里。
眼前这个老人是如此勤劳质朴。
他不会知道，当一个国家没有自耕农的时候，亡国之祸不远了。
老人的言语中透露出不少信息。
第一，瑞昌的土地吞并很严重，自耕农阶层崩塌。
第二，自耕农不愿意名下拥有田亩，苛捐杂税过重。
第三，士绅藩王拥有大量土地，但特权阶层偷税漏税严重。
佃户是受到田主肆意聚敛的，家无余粮，抗风险能力极小。
一旦有灾难就会酿成难民，甚至乱民。
而朝廷收不上来税，既无法赈灾，还会狠狠加税盘剥那些无权无势的自耕农。
总而言之，这就是个恶性循环，大明从根子上已经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