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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

第十三回 宋姨

蒋四小姐 包子才有馅 3444 2014-06-13 12:11:09

    三日后苏州河码头,蒋宏生登舟起程,把周氏哭得跟泪人似的。

  周姨娘站在二爷身边,看着前来送行的众人,脸上越发笑得自得。

  哼,你顾氏再有媚惑的本事,也媚惑不到扬州去。

  蒋元航,蒋欣珊分站两旁,居高临下审察着送行的众人,想着父亲只带着他们兄妹俩上任,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顾玉珍冷脸旁观,神色未变,搀扶着伤心欲绝的周氏,目光似一谭湖水,深邃而平静。

  陈氏见那母子三人的德性,冷笑连连,懒得多看一眼,只回过头跟儿子、女儿说话!

  ……

  蒋府送走了蒋二爷,马上清静无比。

  老太太因送行之日吹了冷风,染了风寒,卧床静养。两个儿媳轮流侍候,请安问脉,端茶递药,半个月刚刚无碍。

  顾氏既管着家,又照顾儿子,还得在老太太眼前侍候,无暇悲秋伤月。若得空,总有大嫂陈氏带两个女儿过来说话。别家都道妯娌难处,这家两人相处却是甚好。

  所谓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这话果真不假。

  陈氏不喜周秀月,却对性子柔和的顾玉珍颇为欣赏。顾氏为人低调谦和,即便当了家,也如从前一般无二,又识得几个字,做得一手好女红。比着周秀月,陈氏只觉得千般顺眼。

  顾玉珍则因为女儿不在身边,看到两个侄女,心下欢喜,只看成自己女儿看待,但凡有些好吃好玩的,先尽着两个侄女,倒把儿子落在了后头。

  欣悦,欣愉自是能感受到婶婶的情意,越发亲近起她来。一时间,蒋府两房和气相处。

  ……

  京城,月夜。

  猫儿胡同一座二进小宅院的桂花树下,一中年美妇神色悲悼,站立着久久不动。

  半晌,从西厢房走出一少年,轻轻给女子披上披风,并顺势搂住了女子的肩。

  少年低声哄道:“母亲,夜凉,快些回屋吧!”

  美妇难掩眼中伤痛,凄声道:“也不知你父亲如何了?”

  少年哄劝道:“二哥托人捎来的书信中不是说了吗,父亲回了祖宅,生了场病,现已全愈了。母亲不必为他担忧。若实在放心不下,悄悄递个信也不是不行以。”

  美妇摇摇头道:“不用,这些年他为我,为我们徐家,支付太多。这个时候离得他越远,他就越宁静。”

  少年拍拍美妇肩膀,轻轻叹出一口浊气。

  母子俩静静的站立片刻,搀扶着回了屋子。

  ……

  蒋欣瑶现在的生活及其有纪律。

  上午随着老爷子写写字,看看书,听听课。下午随着绣娘,学女红。念书写字,不在话下,这女红可要了蒋欣瑶同学的小命。

  对于前世连颗纽扣都钉得乱七八糟的人来说,要在锦布上绣出鸳鸯戏水,花鸟鱼虫,就如同小学生去加入高考,那是赶着牛车拉大粪——送死。

  原谅欣瑶同学刚刚说了粗话。因为她觉得自己要再跟那块布较劲,很快就会七孔流血,气绝而亡。

  虽然,这也不能怪小欣瑶,要怪就怪老天爷,在她脑子里什么都装了,唯独没有装针线。更况且,人生如何能十全十美?总有些许遗憾,她蒋欣瑶总不能把把刷子都行。

  所以当李妈妈第十次偷偷进屋,只为看看小姐忙活了半天,有没有绣出一片竹叶时,蒋欣瑶忍无可忍,把手上的针线往几上一扔,对坐在她面前,正悠闲的喝着茶水,吃着点心的绣娘宋芸叫苦道:“宋姨,我是官老爷下轿了。”

  宋芸面无心情道:“怎么说?”

  “不(步)行!宋姨,我不想学了,家里有绣娘,哪需要我学这个?再说,我也没这天份啊!”

  宋芸优雅地吃完最后一口点心,喝了口茶漱漱嘴,掸了掸衣袖,慢慢站起来,扑通一声,直跪在蒋欣瑶面前,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小姐啊,你要好勤学啊,你欠好勤学,老爷就要扣我人为。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都指着人为过活啊!小姐啊,你这是要逼我去死啊!我死了没关系……”

  “你死了没关系,你那八十老母,三岁小儿可就活不成了!我说宋姨,能不能换个方式,好歹也说些新鲜的行不?”蒋欣瑶扶起宋绣娘。

  宋绣娘,全名宋芸,今年三十,青阳镇人。因丈夫早逝,带着婆母、小儿以刺绣为生。只这婆婆今年五十有五,三岁小儿如今也已经是个十三岁的半巨细子。

  “小姐,既然要听新鲜的,宋姨我今天就讲些新鲜的给你听,听完了,小姐若照旧不想学,我自到蒋老爷面前分说去!”

  宋芸见欣瑶油盐不进,决定使出杀手锏。

  蒋欣瑶一副息听尊便的样子,即不说好,也不说欠好!

  “小姐啊,你知道女人这辈子图个什么?无非就是嫁个好人家。嫁汉嫁汉,穿衣用饭。可这饭啊,也不是人人都吃的好,总有那命苦之人。我就是那苦命之人啊!”

  蒋欣瑶见她又嚎上了,心下很不以为然。

  宋芸咬咬牙,又道:“从小我就是个坐不住的。我这性格,小姐是智慧人,这两天也能看出不少。我十五岁嫁到刘家,孝敬公婆,侍候丈夫小姑,两年后生下恒儿,就是我家那皮小子。刘家有几亩薄田,在青阳镇上有个成衣铺,我啊,委实过了几年舒心日子。”

  欣瑶慢慢被吸引了已往,当下静心凝听!

  “有一年铺子招绣娘,来了个手艺特别好的**,长得也清秀。她绣的衣裳,总能多卖好几文钱。这一来二去,跟我家那口子勾通上了,就想纳她进门。我不愿意!”

  欣瑶忍不住截了她的话,问道:“芸姨,你为何不愿?”

  宋芸轻叹一声,红了眼眶道:“他结婚那会指天发过誓,说这辈子只跟我一人过活,只对我一人好。可是没几年,就全变了,你让我怎么宁愿宁可啊,小姐!”

  欣瑶摇摇头,心道不宁愿宁可又如何?

  “他说这**人长得俏,手艺也好,铺子离不了她,怕留不住人,纳她是最好的措施。我死活差异意,他就带着**住在铺子不回来。家里两个老的也不给我好脸色看。我心一横,不就会绣几朵花吗,老娘我学。我这手艺就是那时候学出来的。”

  宋芸看着自己一双手,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我到铺子找他,告诉他,那**能做的,我也能做。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说:‘你看看你的样子,再看看你的手,你这双手,跟她的手能比吗。’”

  欣瑶走已往,轻轻抚摸着宋芸粗拙的手,心疼的看着她。

  宋芸终是忍不住,擦了把眼泪:“我在他们家,老妈子一样侍候一家人,累活、苦活抢着干。人老了,手粗了,他倒嫌弃起我来了。哎!我也就想通了,这男人啊,喜欢你时,把你当个宝;有了新欢,看你一眼都是多余。我心一横,带着儿子回娘家住,自己做活养活自己,谁的气也不受。”

  蒋欣瑶心里为宋芸竖起了大拇指。君若无情我便休,世上能如宋芸这般绝决的女子,恐怕也不多!

  “要说这报应啊来得还真是快。没多久那**卷了铺子所有的钱,跟个外乡人跑了,铺子也被她偷偷卖了。我家那口子当下就吐了血。小姑哭着来求我,我二话不说,拉着儿子就回去看他。瘦得皮包骨头没形了,几个月他就去了。”

  宋芸眼中的泪意一闪而过。

  “我公爹在儿子去后一年,也随着去了。婆婆一病不起。我当了家里能当的工具,给婆婆看病。白昼下地干活,晚上给人做绣活。两年后,还清了债,这个家才算缓了过来。”

  欣瑶拉着宋芸的手,心中酸涩难当。

  宋芸耸耸肩,自嘲一笑道:“小姐啊,这男人要变心,是财到王老五骗子手——去无转头啊!我们女人活得累。命好的,找个靠得着的男人吧,还得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日子久了,指不定哪天就变了心;命欠好的,那日子就更不用说了。”

  欣瑶轻轻唤道:“宋姨!”

  “有道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现在想想,多亏得其时我要强,非要跟**比比高下,争这口气,没日没夜的学针线,如今就靠着这门手艺,才活了下来。”

  宋芸反过来把欣瑶的手握在掌中,悠悠道:“小姐你命好,托生在这样的家里。但终有一天,也要嫁人,也要看人脸色过日子,婆家一看你这手女红,那是要低着头看你的。再说了,男人的贴身衣物总不能指着其它女人来做吧。我其时就是看着那**做的衣服他贴身穿着,才知道,这男人不会转头。”

  蒋欣瑶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宋姨,就凭你这股子劲,你的日子也不会差。就是手再粗拙,也还能找到知你心的人。我跟你学,不是为了要给男人做衣裤,也不是想让别人高看我,是因为我喜欢你这样敢作敢为的女子。”

  宋芸欠美意思的讪笑道:“小姐把我讲得,像朵花一样,我啊,不求什么知心人,只求不憋屈的过日子。人活一世,能快活几个年头?宋芸我有一日快活,便快活一日,凭本事用饭,我谁的脸色也不瞧!”

  李妈妈在旁,听得直抹眼泪。

  自今后,蒋欣瑶一心一意随着宋姨学女红,一日三个时辰,再苦再累,从无二话。

  没过一两个月,便有上进,至少帕子上绣的梅花是梅花,竹子是竹子,喜得李妈妈每次看到宋芸,就似看到偶像般激动。

  蒋老爷听闻后,抚了抚花白的胡子,对着蒋福说:“我这孙女,虽痞赖了些,心性却是坚定,只认准的事,必有所成。”

  蒋福听了,无声的翻了个白眼。心想,老爷哎,你是不知道你这孙女,那可是一肚子坏水。我这几十年的道行,可就算栽在她手里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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