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丰寨脚下有两条河流。
一条鼎力大举河,自西向东流。
一条驼耳河,也是自西向东流。
鼎力大举河水多力量大,所以在黑丰寨下吞并了驼耳河,三十里后,在绥州城东面又被无定河吞并。
黑丰寨犹如缩小了几十倍的绥州城,二者都是三面环水。
只不外绥州城是一马平川,而黑丰寨是一座高山,或者说是一座岑岭。
兴许黑丰寨原来叫黑峰寨,只是前人图个祥瑞才改了名也未可知。
一般来说,绥州,乃至整个上郡,山最多陡一面。
其它三面,要么是缓坡到底,要么和其它山体绵绵相连。
可黑丰寨的山势甚为怪异。
临水的三面全是悬崖绝壁,只有西面是个极陡的长坡。
竟然没有一面与其它山体相连。
正是如此易守难攻的地形阵势,给了谢宝东行事随心所欲的底气。
因此,纵然寨子里满共不到三百人,他也敢带着二百人下山弄田霸天。
因此,田霸天誓要踏平黑丰寨,纵然他明知道难比登天。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况且那么多折损的人马,粮草和器械,都是田霸天坐镇绥州城所当紧的,必须的。
人要吃马得嚼。没有实时的后援,不光镇不住绥州城,人心都要散。
所以田霸天在绝大多数自己人和敌人都没反映过来之前,断然离开绥州城,杀向黑丰寨。
一路上,那半老男人不停的央告田霸天先回田庄。
说前朝高祖天子和楚霸王争天下时,父亲和妻子都曾被楚霸王俘虏。
可人家沉了住气,不为所动,最终打败了那楚霸王,父亲和妻子也都毫发无损。
说当下最重要的是收拢先前溃散的庄客,打造爬山器械,攀崖绳索。
说最好等上一段时日,等谢宝东放松警惕的时候再设法攻打。
说人疲马乏的,最好让庄众回去吃饱喝足,养精蓄锐一段时间。
田霸天最后一次耐着性子听完后,让周长法赏了他几个逼兜。
半老男人在众人的怒斥声中,踉踉跄跄的掩面而去。
田霸天转头照了一眼半老男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半老男人说的是对的。
几天前说的话也是对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半老男人不知道的是,田庄已经被人毁了,啥也没有了。
田霸天出绥州城后不久就获得了消息,田庄被人一把火烧了。可他不能,也不敢果真这个消息。
田霸天没有退路了,所以也不会给庄客们退路。
这些人要么冒死踏平黑丰寨,要么尽快死在踏平黑丰寨的斗阵中。
田庄供不起这么多人吃喝了。
田霸天赶到黑丰寨西面坡底的开阔地上,天刚刚麻麻黑。
他拧了拧汲水湿的衣裤,仰头就大呐而喊了一声:“谁第一个攻破黑丰寨,老子和他拜把子,黑丰寨里的工具任他挑。”
众人湿淋淋的,或趟或坐,在开阔地上横七竖八堆了几堆,听了田霸天的呐喊不由面面相觑。
周长法也是一愣,但立马跳了起来,朝身边开始叫苦呻吟的几个庄客踢了几脚。
“起来,都起来,跟老子打头阵。”
话音未落,黑丰寨西面陡坡上亮起密密麻麻的火炬,照的坡下众人双眼发花。
只听一人朗声道:“敢问坡底下可是田庄的英雄好汉们,还请田霸天田庄主出来说话?”
“老子在这里,你是哪个杂碎?”田霸天怒吼道:“让谢宝东给老子滚下来。”
“田庄主好生无礼。”
那人并未动气,接着道:“而已,就依了田庄主所言。”
田霸天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疑惑之间,便见一圆溜溜的工具从坡上滚了下来,弹在地上,跳的老高,然后再落地,眨眼间滚到了不远处。
众庄客都以为是檑木滚石,一片忙乱向退却去。
却见周长法一个闪身上前,一番检察后,捧着那工具来到田霸天跟前。
有庄客拿火炬过来凑近一照,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皮囊,皮囊里装的是一颗脑袋。
周长法用斧刃挑开缝合线,取出了那颗脑袋。
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嘴歪眼斜,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田霸天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是谢宝东的脑袋。
这个拜把子兄弟,化成灰他也认得出。
“田庄主请回吧,庄主夫人和贵庄的眷属都已放还,想必正在家里翘首以盼列位呢。”
“你放屁。”田霸天双眼血红,歇斯底里道:“我田庄已经是一片焦土废墟了。”
话音刚落,众庄客大惊,纷纷窃窃私语,甚至喧哗开来。
“田庄主何出此言?”坡上那人声音中明显有些意外。
“嫑装模作样兰,出绥州城十来里路,老子就获得了消息,我田庄被人一把火烧的啥也不剩了。”
“那庄主赶忙动身去追吧,迟了恐夫人和那些女眷去了绥州城。”
“你是何人,我如何信你?”田霸天高声质问道:“难道不是你们黑丰寨的人烧的吗?”
“盖隐,阳洼山庄的,爱信不信,不是我们烧的。”
“谢宝东是你杀的?”
“是。”
“他是我的拜识兄弟。”
“如何?”
“立马送还粮草器械,本庄主就饶了你们。”
“烧了。”
“烧了?”
“你的谢拜识烧的,不信你问问他。”
“我问你爷爷个脑蛋子!”田霸天气的直跳脚,众人看了只觉得特别滑稽,哪另有以往的哪怕一丝丝霸气。
“田庄主也太没有礼貌了,就欠好留着吃酒了,想必庄主现在也是归心似箭,这就请回吧。”
盖隐呵呵一笑,既而说道:“寨子里另有些酒,下面哪些兄弟渴了,可等田庄主走后痛饮一番。”
“田庄主,我等们渴了。”远处一撮庄客站起了身。
“田庄主,我们少喝一点可以遇上回去。。”又一撮人站了起来。
“咱们往边里挪挪,给田庄主让开条道。”
“田庄主,恕不远送。”
“你们干什么,田庄主往日待咱们可不薄呐。”周长法抡起两把斧头,护在田霸天身前,义愤填膺的道:“你们要叛逆庄主不成?”
“长法,算了。”田霸天仰天长叹,长须一阵哆嗦,随后无力的摆摆手道:“人各有志,咱们走吧。”
看着田霸天萧索的背影,周长法一跺脚跟了上去,带着哭腔咬牙切齿的喊了声:“是。”
然后一斧子砍翻了田霸天。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目瞪口呆的看着周长法状若癫狂的一斧子下去又一斧子。
绥州城,城主府。
已经是深夜,何东鹏却毫无睡意,满脸亢奋,思绪万千。。
绥州城虽已是残缺不堪,可究竟是绥州城,绥州的治所。
等夫人带着堡众赶到,拾掇拾掇城里,一定是另一番样子。
城墙得加紧修缮修缮,最好加上几个箭塔。
护城河得挖挖。
城外那么多平坦肥沃的土地,或耕或牧,得好好分配分配。
绥州境内的各方势力,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要震慑住,过阵子就先拿怀宁寨那些驴日的开刀。
想到这里,郝友乾那豁牙不漏齿的可恶笑脸突入了何东鹏的思绪。
“这个老驴日的。”
何东鹏一拳砸到桌子上,恨声骂道:“老子让你吃哈粑不哈。”
“堡主何事?”何六堂急步走入堂内,左右看看,关切的问道:“可有贼人?”
“并无贼人。”看着何六堂紧张的样子,何东鹏一脸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只是突然想起郝友乾,恨的我牙痒痒,不自觉的骂作声了。”
“郝友乾那个老狐狸,确实气人。”何六堂舒了口气,看向何东鹏道:“不外还算隧道,咱们的人回报,说确实回怀宁寨了。”
“隧道个屁,攻其不备的老杂毛。”何东鹏一脸心疼道:“两百匹马呐,驴日的心是真重。”
“就是的,过阵子还要给两百只羊,两百把刀呢。”何六堂皱眉道:“羊倒是好说,可刀子,咱们马上要招人手,怕是欠好办。”
“欠好办就别办了嘛。”何东鹏急躁的一把掀翻了桌子,龇牙咧嘴道:“你以为还真会给他呀,那两百匹马老子也早晚要回来,不光是马,早晚有一天老子灭了他怀宁寨。”
“堡主息怒。”何六堂小心翼翼的说道:“可是我们应承了人家,人家也回了怀宁宁寨了,没跟咱们斗阵。”
“谁让他来的,老子又没请他来。”何东鹏深吸一口气,余怒未消道:“跟咱们斗阵,他哪有那个实力。”
“可咱们其时延误不起呀。”何六堂道:“凭咱们三川堡的手段,肯定能打败他们,可究竟是他们先一步到城门口的。”
“万一老驴日的把城门一堵,跟咱们玩个阴的,难免要延长时间。”
“如果田霸天再掉臂一切的折返回来,或者有其他势力赶到,我们都讨不了好。”
“是呀,那个老驴日的是算准了的,吃定咱们了。”何东鹏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起火了。
“堡主,夫人他们到城外了。”一堡众进堂禀报道:“夫人他们看着都安好,只是有些疲惫。”
“好。”何东鹏大喜,连忙道:“快让夫人进城,且慢,让夫人稍等片刻,我亲自去迎接夫人。”
“是。”报信之人拱拱手,转身离去。
“六堂,走,和我一起去迎接夫人。”
“是。”
何六堂紧紧攥住埋在袖子里的拳头,面色和声音却没有一丝异样。
二人一前一厥后到城门口。
却见一红衣女子骑在一匹枣红马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挥舞着,指挥调治堡众们或停或走。
女子身材曼妙,充满阴柔之美,可指挥起起堡众来却爽性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使人又爱又畏,下意识就想听从她。
“夫人,你可算来了。”何东鹏哈哈大笑着,大踏步向前迎着问道:“路上可还顺利?”
拓春妮甩了甩乌黑亮丽的长发,从枣红马上一跃而下,嘟着红唇小嘴娇嗔道:“再顺利也累啊。”
“夫人辛苦。”何东鹏拉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向城内走去,龇牙咧嘴道:“我给你解解乏。”
“死鬼。”拓春妮面上一红,一双杏目朝四周抽瞅瞅,用手拧了拧何东鹏的小腹。
何东鹏疼的直呲牙,强忍着转头对何六堂道:“我送夫人去休息,你就按我说过的部署下去。”
“请堡主放心。”何六堂拱拱手,敬重的说道:“属下一定照办。
何六堂确实凭据何东鹏的意思办的。
不外,在部署好一切后,他打发了一小我私家悄悄的出了绥州城。
城主府,大堂后,卧房。
已经梅开二度。
可何东鹏看着一脸潮红,媚眼迷离的拓春妮,瞬间又亢奋了起来。
“圪蹴着来”何东鹏龇牙咧嘴的道:“夫人请。”
“你个死鬼,人家骨头都快散架了”拓春妮顺从的趴下了身子,扭过头,故作委屈的嗔道:“臭男人,就没个够。”
“就是没够。”何东鹏拍拍拓春妮雪白的翘臀,呲牙尖嘴道:“别人不知道,我跟你,永远也没够。”
“啊。”
“哈。”
肉体的碰撞是猛烈的,灵魂的呻吟是愉悦的。
卧房窗外的何六堂面色平静的离开了。
窗台上几道带血的划痕在夜风中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何六堂平静的穿过大堂,穿过院子,穿过街道,来到了城门口。
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黑衣人闪身而入。
“六哥。”黑衣人压低嗓音道:“先不能杀。”
何六堂有些如释重负的问道:“怎么说?”
“吴堡的薛卜讳带人来绥州城途中遭遇了赤发鬼,被杀了。”黑衣人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他手底下人只跑了零星几小我私家。
“其中有一个跑到了黑丰寨,说赤发鬼应该也是奔着绥州城来的。”
“可我们连赤发鬼的鬼影子都没见啊。”何六堂感受有些谬妄。
“我也是这般说的。”黑衣人有些无奈道:“可照旧让我们先不要动手,等明天探清楚赤发鬼的行踪再说”
“也只好这样了。”何六堂摆摆手,转身往城主府走去。
黑衣人一闪身,融入了夜色中。
黑丰寨,大厅。
盖隐抚着额头苦笑着。
“盖年老莫要愁苦,庄主不会责罚你的。”一名小喽喽妆扮的少年上前慰藉道:“谁也管不住赤发鬼要来嘛。”
“可究竟没有提前探得消息嘛。”盖隐懊恼的说道:“我得认可,事情太过于顺利,我麻痹大意了。”
“好了好了,盖年老赶忙眯一会儿吧,明天另有许多事呢。”
“你先去眯吧,我得再盘算盘算。”盖隐挤出一丝微笑,摆摆手后,低下头嘟囔着:“这又来了个拿弹弓的。”
“照旧庄主高明啊,来个坐山观虎斗。”盖隐喃喃自语,竟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