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众里寻她
甄宝玉带着身边最亲近的小厮茗烟，一路疾步向甄老爷所在的荣禧堂走去。一路上茗烟都在他跟前跟后的跳来跳去，不住地说，“二爷，您好歹可对的像样些啊，否则我们这班小的到后面去回老太太、太太的时候，又没个好脸色看了！”
甄宝玉不觉得可笑，拍了拍茗烟的肩膀宽慰他说，“你且把这幅心肝给放到肚子里面去吧，就贾雨村那个俗物草包，哪里难得住我？”
说话间到了平时甄老爷接待来宾的大堂，甄宝玉先是跪下给父亲大人请了安，然后起身见过客人贾雨村。
“刚刚几日不见，哥儿越发出落的神采飞扬，不是小人有意谄媚，实在是宝二爷气度特殊，让人不由得不赞扬啊！”贾雨村一见宝玉进门，就深深作了一个揖，嘴上说不想有意谄媚，可在宝玉听来，句句都是谄媚之词，实在是令人作呕之极。
“贾大人言过了，小儿不才，可担不起这般夸赞啊。”甄政甄老爷倒是对这个贾雨村很是欣赏，他觉得这个后生勤勉有加，致力于经世学问，可谓是政界的后起之秀，让宝玉和这样的人多多浸染，也好收一收顽童的顽劣之心。
宝玉嘴上说着客套的托词，含含糊糊应付着，眼睛却是急速扫了一遍整座荣禧堂大厅的结构设置和物件摆放，一看之下和书中描写贾政客厅大致相同，才略略放下心来。
“隔了些日子不见，不知宝二爷近来在读什么书啊？”借着贾雨村抬头问话的契机，宝玉盯着他，把他满身上下给仔仔细细大量了一下。
这个贾雨村既然已经如麝月所说结识过了贾老爷，那么他一定已经做过了那件葫芦僧乱判葫芦案的缺德事，可是看他今日穿着，紫蟒官袍虽然是锃新通亮的，细看之下却能发现，脚底的朝靴靴面拉丝严重，靴帮也显露出磨损的破旧颓唐之态，可见，他如今的生活状况并不十分如意，起码绝对不是接着四各人族的势力纵横政界，吃香喝辣、无法无天、无所不能的风物时候。
那么，贾雨村一生频频由于嚣张跋扈被罢官，又接连频频由于他善于投机钻营再次被提拔重用，可见，眼下的这时期，应该是贾雨村首次被罢官之后，刚刚二次重返政界，随处挖掘门路想东山再起的时候。
这样一来宝玉心里便有数了。于是微微弓了一下身子，行了一个礼之后答道，“回贾先生，我近几日读的是司马氏的《史记》，读到《酷吏传》中的赵高等人，下场悲凉，心下思量，为官不公，为富不仁，现世现报，空背负了千古骂名，生前却不外得着了几载享乐，实在得不偿失，可也必当如此，刚刚见天道不欺人，”
宝玉顿了顿，定睛看着贾雨村接着说道，“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贾先生，认为如何呢？”
“呵呵，宝二爷说的极是，极是，呵呵。”贾雨村讪讪的假笑着允许。他原本就不是愚笨之人，自然听得出来宝玉的弦外之音。可惜他现在身处甄家府邸中，别说现在有甄老爷在场，即是甄老爷不在这里，他一个小小官员也是轻易不敢发作的。
贾雨村可以说的上有些智慧才智的，所以接受了甄士隐的资助之后，顺风顺水考的功名，开始为官生涯。只可惜他生性贪得无厌，加之为官政事好行严苛酷吏之风，自得时便目中无人，冒犯不少政界同僚，嚣张跋扈过了众人忍耐极限，便被众官员团体上书弹劾，丢了官。
今朝来甄府拜会，原本是打着和去贾府那边一样的主意，想寻到一棵基本厚实的大树好纳凉，没曾想那个贾宝玉和他说话的时候蔫蔫的，提不起精神，这个甄宝玉更是潜伏机锋，谈吐之间刀光血影，捉着他以前的把柄不放松，竟然比起那个贾宝玉越发欠好搪塞。
闲话间到了正午，甄老爷留饭，贾雨村识趣儿的快快做了离别礼，说请老爷带他向老太君请安，官中另有要务，需要早些回去，便急遽告退了，心里还在犹豫着，以后该怎么应对这个甄家二爷甄宝玉。
没曾想这个贾雨村满脑子一团乱麻，出门的时候精神模糊，居然在甄府的高门槛上绊了一跤，身子向前一扑，险些的摔在青砖地上。
宝玉从后面看着那个贾雨村出门的时候，漫不经心、踉踉跄跄的狼狈模样，心里暗自憋着笑，脸上却是一副老实认真的样子，冒充听他老子训话，这真是几近憋出内伤来。
“这位贾雨村贾大人一向老成持重，今天怎么如此慌张皇张，谈吐也不及往日洒脱从容，可真是怪事。”甄政左手拿起茶盏，右手用茶盖轻轻推着浮起来的茶叶，吹了吹说道，
“原本，我还曾计划聘请他做你的家塾老师啊！”甄政抿了一口热茶，抬头对宝玉说道，“可是看今日的光景，这位贾大人言辞含糊，举止唯唯诺诺，似乎不是合适的人选啊！”
“父亲您说的极是啊！”宝玉赶忙给他父亲将茶续上，“且不说这个贾雨村今日行为乖张，不成体统，此人往日的种种所谓，儿子纵然是终日埋头于书房念书，都是有所耳闻的。”
宝玉看甄政放下茶盏，转目注视着他，专心听他说话，马上接着说道，“父亲，您老人家想必也是有耳闻的，当年薛家大少爷为了个女子，失手将与此女订了婚的平民家的男子给打死了，这个贾雨村居然为了搪塞趋势投合薛家，将案子草草了解了。”
“父亲，你说这个贾雨村是有多斗胆子，而且他今朝为了投合薛家的权势，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缺德事，来日再遇着更高的枝儿，翻脸不认人也不能是没有的事儿啊！”宝玉说道这里，语气稍微有些激动，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而且就势在他父亲脚下跪了下来。
“所以儿子恳求父亲，万万不行让此等心思歹毒之人做了儿子的家塾先生，否则的话，不仅儿子搪塞此等虎狼之人难以应付，儿子更怕这是引狼入室，这样的人进了府里，早晚是个祸殃啊！”
甄政看着脚下跪着的宝玉，心里略微掠过一丝惊奇，心想这个混小子终日就知道和那些姐姐妹妹们厮混，整天的不见个正经模样，今日却如何能说出这样一般有理有据，看法特殊、眼光久远的长篇大论来，实在是稀奇啊。
“宝玉，你能想到这些，自是甚好，那此事暂且由了你去吧，家塾先生一事，稍后再议吧！“甄政摆了摆手，”快到老太太那边去请个安去吧，她老人家时刻惦念着你，你一来我这边，她就老派人过来探头探脑看个不停，此时又不知挂牵成什么样子了“
宝玉得了令，赶忙给他父亲跪了安，然后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赶忙转身就走，一出了荣禧堂门口，拐到回廊里面他父亲看不到的地方，立马蹦了一个高，活蹦乱跳的和茗烟一起跑闹了起来。
甄政坐在荣禧堂内，看着宝玉一蹦一跳的影子，印在窗棂儿描画白纱上面，摇着头笑了笑，“我还以为这个孽障一时间上进了几多呢，原来还不外是个毛头皮猴子，走路都没小我私家形，唉！“嘴上如此骂道，政老心里倒是着实宽慰了不少。
“宝玉给老祖宗请安！“宝玉回到老祖母所在的西院，绕过大屏风，进了里间，跪在地上，向着富贵踏上端坐的老祖宗请了安。
“我的心肝儿啊，快过来吧，赶忙站起来，地上凉！过来我瞧瞧“老祖宗一见宝玉来了，忙不迭的伸着手，招呼宝玉到她身边坐着，”你老子把你叫去，可曾为难你未曾？“老祖宗一把把宝玉搂到怀里，一面关切的问。
宝玉笑着摇摇头，觉得这个老太太着的是可爱的很，体型胖乎乎的，却不觉得臃肿难看，而是很有一种雍容华贵的各人风度，而且现在宝玉躺在老祖宗怀里，觉得暖暖和和、靠着软软乎乎，又闻不到一般老年人身上都有的，那种特有的极为难闻的老人味儿，只觉得一股浑朴温和的麝香味道传入鼻中，越发喜欢这位笑容可掬的老祖宗了。
“哎呀，老祖宗，我们都快使唤茗烟跑断了腿了，一遍遍回了您老人家，说宝玉在前面应对客人的时候，有风有度侃侃而谈，老爷看着直颔首，满意的很呢，您老人家怎么就是不放心，还问呢！“老祖宗身边一个穿着杏黄色夹袄的女人笑盈盈的说道。
“鸳鸯，你不是不知道啊，这孩子自幼被他老子吓破了胆啊，一见了老子就胆颤心惊的，比那耗子见了猫儿还甚几分啊“老祖宗慈祥的摸着宝玉的脸，”我是怕他父亲这回说了什么重一些的话，又吓着了他啊“
“老祖宗，您放心吧，我好着呢！“宝玉一跃而起跳到地中间，伸着胳膊腿儿，连蹦带跳的走了好几步，”你看我这不是好得很么！你老就放一百个心吧，哈哈“
“你个猴儿啊，你老子一不在跟前，你这就闹腾起来了！“老祖宗笑着看着宝玉满地跑来跑去，笑个不停。
宝玉此时并不是单单为了逗老太太兴奋而单纯的、没心没肺的跑来跑去的，他是在找人。
宝玉心想，此时大观园尚还没有建起来，自己此时是和老祖宗一起住在荣禧堂后面的西院的，书中说林黛玉到了贾府之后，也是和老祖宗住在一起的。那么这边的这么多屋子，为什么只能找到他自己的卧房，没有此外小姐住在这边的痕迹呢？
林黛玉在哪里呢？难道现在她还尚未来到这甄府里？再否则，绛珠仙草的精魂完完全全去了贾府，这个甄府的世界将没有这位仙姝的倩影？这将是何等大的遗憾！
黛玉啊，你可知道你的眼泪还错了人啊！宝玉左找不见、右找不见，一颗热切的心似乎慢慢陷进了冰窖里面，无限惋惜之情简直如同江水一般，灭顶袭来险些将他淹没。可他也知道，红楼故事上天早已铸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今生若与潇湘妃子无缘，也算是白走了这一遭了！“宝玉虽知道贾宝玉林黛玉那段惊世恋爱早已经成为千古韵事，但是仍然不宁愿宁可的叹息着，绛珠仙草的精魂投错了地方，找错了人，心里惋惜的险些落下泪来。此时却听到，老祖宗房间一阵喧哗，似乎进来了一个送信儿的小厮。
一片嘈杂之中，宝玉只隐隐听到了一句话：“琏二爷付托小的先回来传个话儿，说让老祖宗放心，船已经过了乌苏走了一半了，快则三天，慢则五天，女人就到了！“
究竟是哪位女人即将到达甄府，列位看官，欲知详情，且听下回剖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