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宇抬头，微微眯眼。
目光所及是城区外的高山，形似虎爪。
临行前，魏宇向小二探询了一点信息，一是老船家口中的虎爪山，此山在保定府似乎颇有名气，小二一听便以为魏宇是来求神仙呵护的，魏宇也不解释，又不动声色地提及紫元观，小二却体现从来没听过。
魏宇也就放弃了。
客栈酒家往往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日常有江湖客过，加之外来人大多先找客栈，因此此外不说，对于四周大巨细小的去处，客栈肯定门清。
客栈小二都不知道，那要么紫元观真是仙人去处，凡人鲜少知晓，要么便子虚乌有，或名声太小。
魏宇也没其他线索，只能上山一瞧。
沿着街道一路直行，刚出渔城没多久，便能看到一条向上蔓延的山道，时值下午，爬山人不少，或马车或步行，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想去祈福。
混在人群中，魏宇一路向山。
走至背心冒汗，满身略有发烧时，山路偏向自然，变小不少，四处都是茂盛的枝叶以及根根粗壮的大树。
一座庙宇的屋檐透过林间，人群逐渐聚集。
落日余晖从枝叶中渗透下来，洒在所有过路行人身上，魏宇目前算武者，脚步比凡人快上些许，因此临近庙宇时看到的过路人，已不是上山的那一批。
他继续跟在人群中，总算看到庙宇真貌。
阁楼巍峨，被落日拉长虚影，正殿前人数颇多，大门口则有两个沙弥站在左右，生得灵巧可爱，一对眼睛黑溜溜，逢人便双手合十，作声叫好。
“施主好。”
魏宇走过大门，也被敬重所在了颔首，回忆不禁涌现，前世一些有名的庙宇门口，便有僧人相迎，不外这庙宇的住持智慧些，知道用讨人喜欢的沙弥，被脆生生叫了一句，就连魏宇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也不知秋正卿是否在此。
行至正殿前，一座青铜佛像正居中央，多数人拜得即是这尊不知名讳的大佛。
侧殿则端一尊衣衫端庄的女子像，预计是菩萨，拜得人少些，基本是年轻女子，也有上了年纪的奶奶，相同的是，所有人都面带虔诚。
一番壮观景象，让人不由信服。
魏宇收回目光，倒没跑去拜佛，直挺挺走进正殿，左右看了一眼，青铜佛像的右手边站着位着袈裟的僧人，年近中年，慈眉善目，魏宇刚一进门就被这僧人注意到了，向魏宇微微弯身，倒没说话。
“大师，你听过紫元观么？”
魏宇略有沉吟，最后照旧觉得直接问比力好。
“大师不敢言。紫元观，是座道观么？”
中年僧人思索一会儿，摇头道：“小僧久居庙中，未曾听过这道观，施主往别处问问吧。”
“那这个秋正卿，你听说过么？”
魏宇目光一暗，却不愿轻易死心。
“秋正卿？”
中年僧人正要摇头，目光突然一闪，似想到了什么，他皱眉道：“小僧不认识，但似有耳闻……”
“还请大师追念起来！”
魏宇心下悸动，眸中带着火热！
他跨越千里，丝毫线索也不愿放过！
“……施主，这位秋施主小僧应不认识，只是这个名字小僧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嗯，或许在某些纪录名字的册子上。施主，这对你很重要么？”
“很重要，还请大师见告一二！”
魏宇呼吸更重，忙摸出点碎银，“这点香火钱就用来孝敬佛祖了，只盼大师能多说点线索。”
“施主这是做什么？”
中年僧人皱紧眉头，道：“你不拜佛祖，何须递香火？施主若想知晓，小僧替你找找即是。你跟我来。”
魏宇脸皮一烫，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感。
他道了声谢，忙跟上中年僧人脚步，走出正殿，很快便到了正殿后方的一座阁楼，稍一看，竟跟魏宇在山河图中缔造的藏经阁，略有相似。
阁楼大门敞开，二人前后走进，相较前院的热热闹闹，这边冷清许多，险些空无一人。
魏宇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这座阁楼简直是藏经阁，进去便能看到琳琅满目的古老书籍，都不见灰，只是谁又会特意来寺庙看书呢，大多拜完佛像和菩萨便离开了。
靠近门的台子后坐着位白眉银须的老僧人，想来应该是看守藏经阁的，此时睡眼朦胧，似坠入梦境。
“清渠师叔？”中年僧人轻声唤。
法号清渠的老僧人一抖，眼眸睁开，竟是明亮如灯火，他稍打了个哈欠，“是觉远啊，何事啊？”
“这位施主想找位名叫秋正卿的施主，门生总觉得似曾相识，若曾经见过，想必便在藏经阁。”
觉远僧人行了一礼，恭顺重敬地说。
清渠抬了抬眉，来了点兴致，看向魏宇。
魏宇心底一颤，竟有种被看透的感受，这让魏宇瞬间追念起当初离开缧绁，面对黑袍人时的感伤，不外二者又有很大区别，至少清渠没有带来压迫感。
“……在下魏宇，见过大师。”
魏宇忍不住低头，斟酌片刻，照旧道出真名，他总觉得在这种清净之地说谎，会良心不安。
魏宇知道，这座寺庙并非骗财之地。
清渠又打了个哈欠，竟嘿嘿一笑：“藏经阁里的书我看遍了，什么秋正卿应不是庙中前辈，觉远，若你有印象，在这藏经阁中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香火册子。不外，这位魏施主，不知你找秋正卿做什么？”
“……有封信想交给他。”
魏宇化去求仙的说法，如实回覆。
清渠笑意更浓：“既是送信，魏施主怎会不知晓去处，反倒来这偏远小庙询问？”
“其中理由太多，未便诉说。”
魏宇想了一下，不敢透底，摇头道。
清渠也不说话，只是笑意浓浓的盯着魏宇，过了许久，他收回目光，返身去看书架上的一本本册子，一边道：“既然魏施主想找，老僧人便帮你找找。”
不用片刻，清渠摸来一本纸状册子，魏宇眉眼一闪，这册子颇厚，若用作写小说，起码也是百回本。
“这就是小庙的香火册子。”
清渠的眉眼中有自得之色，“小庙建设之初，距今已已往四百年，而这四百年所有给了香火钱的施主，均会被纪录名姓及具体香火。这册子最初很薄，徐徐的，也不知少了几多香火钱，慢慢扩充到这么厚了。”
他从后方掀开香火册，悠悠道：“秋正卿是吧？老僧人帮你找找。”
“有劳大师了。”
魏宇略有放松，老实颔首。
他与觉远站在一边，默默看着老僧人翻动册子，老僧人也是个生动性子，掀开的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说得无非是香火客的名字，魏宇细细旁听，始终没听到秋正卿三字。
老僧人翻得很快，一盏茶的功夫便翻了许多页，突然他笑呵呵地抬头，道：“觉远，约莫是你记错了。”
“没有么？”
觉远呆了呆，目露怀疑之色，他究竟只是稍有印象，真要说香火册子里面有没有，也不敢确定。
魏宇紧皱眉头，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他看向老僧人手中册子，道：“大师，我看你似乎还尚未完全翻完吧，何以断定没有呢？”
“你忘了么，这本册子纪录的是小庙四百年的香火。”
清渠嗤笑一声，“老僧人对你算不错啦，看了五十年的名录，都没告诉你，现在老僧人已经看了近百年名录，其中全无你说得名字，世上能有几个百年？其次你既是送信，应是最近，他若百年前来过，现在早已老态龙钟。”
他招招手，有赶客模样：“走吧走吧，觉远你应是在他处看到的，别延长老僧人休息。”
老僧人作势就要合上书。
觉远也目露愧疚，低声道：“魏施主，应是我记错了，我再去其他地方替魏施主瞧瞧吧。”
“……等等！”
魏宇咬咬牙，却始终不愿意放过现有的时机，看着尚未全看完的香火册，道：“有劳大师帮我全部过目一眼，百年前的也成，看是否有这个名字！”
清渠皱眉道：“魏施主，顽强可是会害人的。”
“有劳大师过目！”魏宇坚持道。
“也罢，看就看。”清渠僧人也来了脾气，“不外老僧人的时间不能白费，我们说好了，若这里边认真没有你找的名字，你须得送上些香火钱！”
觉远嘴角一抽：“师叔……”
“有你说话的份么？”清渠瞪了觉远一眼，瞪得觉远低下头来，不敢说话，这才转头看向少年。
“自无不行，请大师过目。”
魏宇不愿让千里之途子虚乌有，绝不犹豫道。
“好，老僧人便看看！”
清渠摊开香火册，气呼呼地开始翻，没过多久，便哼哼唧唧道：“两百年了！你见过两百岁的老头么？”
“……有劳大师过目。”
魏宇心底一沉，知道希望越发渺茫。
他紧盯着香火册，老僧人耐着性子，一页页翻动，很快又是许多页已往，冷哼道：“三百年了！”
“请大师继续！”魏宇的眼神险些全暗了。
老僧人拍了拍秃头，着实不明白少年为何如此坚持，因为他不知道这千里之途少年历经了几多生死。
他只能继续翻，因为时间关系，老僧人起初即是从最后开始翻，现在香火册已经逐渐迈向第一页，最终，香火册来到第一页，老僧人险些下意识地要抬头。
他眼角突然一闪，看到第一页的某个名字，原本自得洋洋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魏宇心头一跳，立刻目光炯炯地看了已往！
香火册第一页，第三行，四百年岁月让字迹略有模糊，可一行小纂清楚明白地写着一行字眼。
“秋正卿，三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