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进去没多久，钱妈妈出来了，倨傲道，“老夫人刚得了空，表小姐进去吧。”
韩攸宁起了身，从容进了上房。
绕过紫檀木的雕喜鹊登枝的槅扇，西次间里坐满了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了她。
坐在矮塌上的是个平和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的，跟个活菩萨一般。虽房中部署富贵，可她穿着却是简朴，一件柿蒂绣纹的素软缎褙子，发髻上简朴簪一支银簪。
房内是颇浓郁的檀香，韩老夫人温氏是信佛的，每日都要礼佛。
有的人礼佛是为求佛祖护佑，得安康顺遂。有的人礼佛却是亏心事做的太多，求佛祖宽恕，得心中安宁。
韩攸宁目不斜视走到房中央，向她福礼，“陈攸宁见过老夫人。因不懂府里规则，来请安迟了。”
韩老夫人自她进房起，就不动声色地审察着她，眼中的惊讶也是一闪而过。
她端的一副宽和的模样，“傻孩子，请安不拘早晚，盘算这些作甚。”
她又嗔看了钱妈妈一眼，“我刚刚不外是和管事说了会府中琐事，又不是多要紧的事。钱妈妈就那么傻站在一旁等着，也不知打断我禀一声你来了。”
钱妈妈赔笑着脸好一番请罪。
一旁却有讥笑的声音响起。
“哎呀，表小姐好大的架子，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时辰呢。”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美艳女子，站在小温氏身后，杏红的锦裙让她粉面含春，一双红唇艳丽。
她不若小温氏那般端庄，声音也不够稳重，可胜在美艳。做妾室，有美貌就足够了。
她正是韩锐的妾室楚菁菁。
因着生了个女儿韩清莲，是妾室里唯一生了孩子的，老夫人也颇给她脸面，允她来上房请安。
韩攸宁笑了笑，楚菁菁如此心急地诘难她，不外是为了讨好小温氏而已。可是主子尚未说话，哪里有她一个妾室开口的原理？
韩攸宁向她福礼，“这位夫人教训的是，小女在这里向各人赔不是了。”
楚菁菁被称作夫人，不由得心生自得，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称谓。尤其是在小温氏面前，心里简直不要太爽。
她拿着帕子掩嘴咯咯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夫人，你这人真有意思……”
小温氏的脸色马上阴沉了下来。楚菁菁分去了韩锐许多心思，这让她本就恼恨，如今竟抢在她这个正室前头说话，被认作了夫人。
她是夫人，那自己是什么？
她冷声呵叱，“楚姨娘，老夫人尚未说话，你在这里多言什么？”
楚菁菁停了笑声，她虽心里不屑，可当着众人的面她是从来不会忤逆小温氏的。
她楚楚可怜地福身请罪，“是奴婢僭越了，夫人您消消气。”
小温氏冷哼了一声，装腔作势，这番作态给谁看？
另有那陈攸宁小贱人，现在这么早怎么可能有外府的夫人过来，她明白是故意的！
韩攸宁一副自己认错人了的尴尬，冲楚菁菁微微一笑，又给小温氏福礼。
楚菁菁微微一怔，有些惊讶对方知道她的姨娘身份了还对她客气，却并未回以什么心情。
老夫人对韩攸宁招了招手，“过来坐，让我好悦目看。”
韩攸宁款步上前，刚在她身边坐下，手便被握住了。
那是一双柔软温暖的手，谁又能想到，这双手能杀人于无形呢？
母亲陈蔓葬身火海，即便老夫人给出的理由再充实，再完美，可有一点她永远无法回避——
其时父亲在边疆征战，府中主事的，只有老夫人！
老夫人仔细端详着她，“长得有福气，当初你和你六哥出生的时候，你祖父还差人来贵寓报喜讯。奈何那时恰逢你姑母失事，你祖父一时怒极，两府便断了联系。”
她沉沉叹息了一声，“不成想时隔十五年，陈府竟遭了如此祸事……”
她很是唏嘘了一番，虽不知背后凶手是谁，心里却是谢谢那人的。两府虽不再有来往，却也改不了陈家是韩钧岳家的事实，到了要害时候，陈家还会是韩钧的助力。
唏嘘事后，老夫人擦了擦眼角，“你只管在这里住下，就当是自己的家。”
韩攸宁微笑，“我曾听祖母提过老夫人，说您是最平和不外的人，今日一见，祖母果真没骗我。”
老夫人露出笑容来，对着坐在下首的小温氏说，“你看这孩子嘴多甜，我这是又多了个好孙女。”
小温氏悄悄咬牙，母亲是糊涂了不成，对这个小贱人这么客气，她就不怕这真的是她孙女？
她挤出一个得体的笑来，“母亲您宽和慈祥，谁见了不亲近有加？”
楚菁菁也不甘示弱，在一旁应和道，“老夫人的宽和可是京城闻名的呢！全京城的人，谁不说老夫人和国公爷母慈子孝？”
韩老夫人对这种吹嘘颇为受用，她呵呵笑着，“家和万事兴，咱定国公府，就该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韩攸宁平静地看着老夫人演出，她最擅伪装，装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天大的好人，要否则父亲也不会被她蒙骗了一辈子。
不知这一层层的面具在世人面前被揭开，又是什么样子呢？
老夫人给了韩攸宁一对颇不错的玉镯子作晤面礼，就让她去和两个小姐妹说话。
韩锐有一子两女，韩清婉是长女，韩清莲是次女。
韩清莲比她韩清婉小一岁，可相貌身材却是随了她母亲，很是娇艳玲珑。粉嫩的锦裙上莲花含苞待放，鲜亮醒目。
她见韩攸宁过来，却并未作声打招呼，神色很是鄙夷。
韩清婉亲热拉着韩攸宁的手，对韩清莲介绍，“表姐比我大两个月，比二妹大一岁。二妹来给表姐请安，以后我们俩就多了个姐姐了。”
韩清莲方扁了扁嘴说道，“长姐，你这么与人为善，人家却不见得领情的。”
韩清婉嗔了她一眼，轻声呵叱，“二妹不得失礼。”
她又转头对韩攸宁柔声道，“表姐别介意，二妹性子天真直率，平日里口无遮拦惯了，却是没有坏心思的。”
沉莫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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