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回首已是千里外（二）
墨雨抬头看着笼罩了整个角斗场的光幕，口中喃喃：“金光囚笼啊，圣恩城要再现三年前的那场浩劫了吗？”
三年前，他也在圣恩城中，那是这位墨家门生第一次离开东域游历天下。那时候的圣恩城，还不叫圣恩城，因为，它还没处于天宫的阴影之下。
这座边城本就位于中州和东域的过渡地带，为了能在两方势力的压迫中生存下来，它向来坚守中立。然而，天宫对于领土的渴望是无止境的，当整座城池都被金光笼罩之时，灭城之祸就开始了。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符印都是需要消耗寿命才气使用的，而金光囚笼正好相反，得先使用再消耗寿命的。
它在困住一处后慢慢缩小，带走囚笼内所有生灵的性命，如果这无差异的收割并不能满足符印发动所需的能量，那么金光囚笼便会带走使用者的寿命。
现在，困住整个角斗场的金光囚笼已经开始逐渐缩小了。
半圆形的金色囚笼慢慢朝着角斗场的中央萎缩，看台上剩余的观众胡乱地叫喊着，当他们的身躯被金光拂后过便没了声息。
只有两种人不会受到金光囚笼的伤害，一曰天人，一曰依附于天人的敬天者。所以，赵庆和马杰现在已经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姜小山等人了。
只有被架在前场的王嘉还在求饶，他知道，当金光囚笼不停缩小，带走挟持自己的这伙人生命之前，他们一定先会把自己处决的。
“我是你的弟弟啊……”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恳求着金光战甲下的王翼。
“你已经失去了天人资格。”同父异母的兄弟并没有一点动容。
“我可以再也不回天宫的，我不会再和你争夺任何工具了……”
“我从来都不认为你会是我的威胁，不外失去天人资格的你已经是整个家族的羞耻了。而羞耻，是需要清理的。”王翼并没有计划对姜小山等人脱手，要不是圣恩城的领主是王家的人，他甚至不会泛起在这里。
现在，只要让金光囚笼带走所有人的生命，王家的这次羞耻才算是真的到此为止。
圣恩城仍然会是天宫的领地，甚至连城主也依旧会是某位王家的子弟，所有让王家蒙羞，所有看到王家蒙羞的贱民全都被处决，这才算真正的，到此为止。
金色光线已经从看台上逼了下来，现在，看台上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不久前还在或欢呼或怒骂的圣恩城人现在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座位上、地上，他们的身上没有一点伤口，心情也变得宁静，只是再也无法呼吸。
姜小山的心就似乎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对这些角斗场的观众没有一丁点的好感，这是一群渴望杀戮、渴望血肉四溅，高坐于看台之上，以同类的血肉为盛宴的饕餮。他们追求感官的刺激，他们喜欢刀刃切开躯体的声音，他们愿意花费金钱，甚至缴纳自己的寿命来享受别人的扑灭，他们基础就不算是什么好人。
但是，看到他们像麦子一样一片片倒下的时候，姜小山的心里依旧不是滋味，可能只是因为，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人？
而已。他摇了摇头，那如死神一般的金光已经到了眼前，自己有什么资格为其他人的死亡哀怨？
在金光囚笼要将姜小山等人全部吞没时，一道蓝色的符文如鲜花般绽放。
时间似乎一下慢下来了。
姜小山看到赵庆脸上不行置信的神色，看到马杰微微的哆嗦，甚至，他还能感受到那位全身被真正的金光战甲笼罩的天人，露出的那双眼睛中的无边怒火和一丝丝的恐惧。
他看到陆仁贾的剑刺穿王嘉的心脏，终于将这位领主彻底杀死，看到周大年脸上的解脱之色，也看到耗子的不甘，时间真的慢下来了，姜小山看着长相清秀的墨云脸上涌出热泪，想要去抓住大鼻子墨雨仅剩的那只手。
那如花一样的蓝色符文从墨雨的身上蔓延开来，他满身的皮肤正在一点点的消散，他最后和姜小山对视了一眼，似乎要说什么……
在金光囚笼之内，绽放出一朵自由的蓝花。
大挪移符！
以命为契，转瞬千里。
当姜小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终于没有那种炫目的蓝光了，他运动了下手指，握住了一把染血的剑柄。
这柄剑，是在被传送离开角斗场的最后一刻，那个以一条手臂为价钱救了自己一命的大鼻子抛给自己的，那时候的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满身淌血，他说：“交给你了。”
姜小山艰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这是一片旷野，他们落在了一条小溪边。
长相清秀的墨云刚刚从溪水里将耗子捞了出来，周大年躺在自己的不远处还没有醒过来，陆仁贾满身湿漉漉的，看来也是刚刚从水里爬上岸。
他用袖子擦拭了手中的剑，当血迹被清理之后，那泛着冷光的剑刃反照出姜小山的脸，很年轻——究竟这具身体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很陌生——因为这本就不是自己用了二十六年的那具身体。
仔细看，额角上有一块红色的烙印，这是角斗场的天人留给他和所有奴隶的印记。
剑刃上另有一行篆字：墨家布雨。
墨云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耗子抱上岸，一屁股在姜小山身边坐了下来。
“这柄剑叫布雨，我的刀叫行云，据说这一对刀剑是墨家的某一任巨子亲自打造送给自己两个门生的。在那两位先贤战死之后，这一对刀剑被供奉在苦耕堂，只有那一届最精彩的符师才有资格执掌，当它们的持有者再次死亡之后，又会被放回苦耕堂，期待下一任的主人。”
墨云说话的时候只看着自己的刀：“布雨剑已经经历了十七任主人，他们每一个都是战死的。所以许多人认为这是一柄不祥的剑。”
“那朵蓝花？”
“大挪移符，只有大符师才气施展的符印，没想到他照旧快了我一步晋阶。”墨云突然笑了笑，“不外，大挪移符每次使用都需要泯灭十年的寿命，而他这回，连续叠加了四个符印，送了四小我私家离开，寿命不够，所以只能把自己的身体当燃料了，搞成那副血糊糊的样子。”
他站了起来：“既然他把布雨剑给你了，那你就拿着吧。”
姜小山摇了摇头。
墨云叹了口气：“确实也没有这样的规则，那我帮你把剑送回去。”
姜小山又摇了摇头。
“我会把这柄剑送回苦耕堂，然后用你们的规则，把它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