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忙道：“美食不行多用，一碗足够。”
薛宝钗笑笑，再夹起一只炸得外焦里嫩、通体金黄的麻雀，“令郎试下这个？”
李斯伸盘接过，撕下一条腿填入嘴里，嘎嘣脆，稍微咀嚼就咽入了肚里。
薛宝钗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绽开了花儿，“令郎可知这个菜又叫何名？”
李斯自行盛了一碗龙虎斗，抿了一口后方道：“这个真不知。”
薛宝钗有意无意地扫了劈面的碧儿一眼，“雀儿媚，乃是出自金雀山的特产——金雀儿。此雀儿纤巧玲珑、温顺妩媚，是谓雀儿媚。碧儿，你也来一只！”
何诗碧闪躲着起身，“不不不，我从不吃雀儿的。”
薛宝钗夹起一只，硬要塞她的盘里，“那是你没吃过，可好吃了！”
有李斯在侧，碧儿的胆子回来了，忽闪着长长的睫毛，调笑道：“宝姐姐，那你可曾吃过？”
薛宝钗黑着脸将炸金雀扔入自己的碟子，放下了筷子。
李斯这才注意到她们都未动筷，劝道：“你们也趁热吃啊，咱家没那么多规则。”
“是。”
薛宝钗允许着，重新展颜，学李斯那样，撕下一条鸟腿，轻轻咬了一口。
脸色马上微变，飞快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抿一口未及咽下，眼角立时晶莹起来。
李斯若无其事地抓起麻雀，大口大口地嚼着，“挺好吃，挺香的。”
啃完一只，又抓起第二只，“碧儿，你也吃啊！再不吃，可都被你莺儿姐抢没了。”
碧儿擎着筷子，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又放了下来，“令郎，能不能把你的玉碗借我用一下？”
“不能！”
李斯绝不犹豫地拒绝，里面还装着王婆呢。
薛宝钗缄默沉静会儿，飞快地将所有菜尝了一遍，“令郎，你……你大可不必如此的。”
李斯大筷夹菜，一语双关隧道：“没事儿，我吃惯了闲（咸）饭，口重！”
碧儿早就饿得直咽口水，见薛宝钗挨个儿试吃过，这才开动。
刚吃第一口，总觉得味道怪怪的，见薛宝钗也在大口吃，于是随着她夹菜，她吃哪个，自己便吃哪个，不知不觉中就放开了肚皮。
菜要么咸，要么腥，甚至另有六七成熟的，纵然难以下咽，前世吃惯了外卖的李斯倒也能迁就。
总得给第一次下厨的宝丫头个面子不是？
光盘行动后，薛宝钗连连赔罪，“委屈令郎，对不住各人了。”
李斯强忍着被齁得发毛的嗓子，慰藉道：“第一次做菜，有这个水平，已经很不容易了。至少，卖相上挺好。”
哗，薛宝钗眼角的晶莹终于成了决堤的洪水。
她泪水涟涟地一遍遍致歉，弄得李斯丈二僧人摸不着头脑。
突然，她站了起来，急急遽地走去了自己房间所在的东厢房。
一会儿，抱着个一看就颇有些年月的酒坛子回来。
莺儿一见，立时变了脸色，“小姐，你干什么，怎么把它抱来了！”
薛宝钗脸上犹有泪痕，更多的却是凄艳，“趁今儿人多，把它一顿喝了。”
“小姐……”
莺儿还要阻拦，薛宝钗不为所动。
将酒坛放到李斯面前，薛宝钗口称“万福”，恭顺重敬地行了个裣衽之礼，“请令郎开封！”
李斯将手搭在酒坛上，轻轻敲着，盯着她问道：“这是什么？”
莺儿抢答道：“这是小姐出生那年，老爷亲自埋在金陵薛家花园中牡丹树丛下的上等女儿红。此酒共有两坛，其中一坛在小姐结婚那夜，用作了交杯酒。”
哦～请我开封？
幸福来得太突然！
心思旖旎了会儿，李斯再次盯着薛宝钗，“你确定？”
薛宝钗贝齿轻咬红唇，稍做迟疑后，肯定所在颔首，“当年，家父确实埋了两坛。我那坛已经用了，这坛其实是莺儿的，她本就与我同年而生。”
李斯看了眼莺儿，见她并无异议，于是伸手去解那已不回复来颜色的红绸带。
薛宝钗却将青筋袒露的纤纤玉手，覆在了坛口上，“我被严东楼下了大牢，不知令郎以何法救的我？”
李斯将解开字谜，获赠金莲鞋，被严东楼抢去做了人情的事儿概略说了一遍。
薛宝钗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如此说来，令郎与那严大官人也算有些友爱了？”
她这小麻雀一转尾巴，李斯就知她想往哪里飞。
将酒坛推回薛宝钗面前，李斯淡淡隧道：“不行能！宝玉的遗骨已被当成朝廷钦犯，明日便要押送去京城了。”
薛宝钗莞尔一笑，“令郎想哪儿去了！宝玉连生前身后名都不看重，还会在意一具臭皮囊？嗐，提他做什么，没得煞风物！”
边说着，将酒推了回来，“请令郎开封！”
李斯故意看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不再推让，解开红绸带，“砰”地拍开，一股浓芳馥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前世的李斯，对于这杯中物，并不甚喜欢。
可现在，菜吃得太咸，用这低度的女儿红聊作饭后茶解渴倒也拼集。
更况且，这酒还别有寄义。
李斯刚要倒酒，碧儿却拿手盖住了，“令郎，最好是用你的玉碗。”
薛宝钗伸过碗来，“作为莺儿的半个主子，半个姐姐，我应该有资格来吃这头碗的吧？”
李斯见碧儿频频三番地提到玉碗，不由上了心。
小心起见，照旧依言为她倒了满满一碗。
薛宝钗拿莺儿的碗，又要了一碗递已往。
动情道：“妹子，姐姐我也是个无能的。如今，且借你的酒敬你一杯。”
莺儿泪珠包着眼珠儿，与薛宝钗碰杯后，一饮而尽。
薛宝钗将空碗亮给碧儿，“碧儿，你总是误会我有心害你。其实，我若真想害你，岂会让你看见？我那不外是吓唬你，让你少往莲花庵跑而已。”
抱起酒坛，亲自给碧儿倒了一碗，“碧儿，姐姐以前不应吓唬你，在这里，姐姐借酒给你赔不是了。”
“不，不。”碧儿连连摆手，“我是个小孩子，不能吃酒的。”
薛宝钗碰杯，喝完，把空碗底亮给她。
碧儿无法，只得轻舔了几口应景儿。
莺儿却不依了，挠了她半天痒，终于强制她把一碗酒全部下了肚。
李斯不动声色地看着行为反常的薛宝钗，蓦地想起了池边的曼陀罗花丛。
传说，那蒙汗药的主要化学身分就是曼陀罗花碱。
另有突兀泛起的孙二娘，那可是惯于迷倒客人，做人肉包子的祖宗。
李斯在心里冷笑不已，好你个宝丫头，我倒要看看，你一个手无扶鸡之力的千金小姐，究竟想做什么！
难不成，把我们都迷倒了，剁了喂狗？
刚提起狗，院子里就传来了汪汪的狗叫声。
咦，泰半夜的，哪来的狗？
我回来时明明已经锁好院门了的。
李斯挣扎着想要起身，全身却突然软绵绵的一丝力气都没有。
菜里真有蒙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