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语出惊人
世子爷说得算是详尽，可她曾经被宁倩舒活生生掐死过，虽不能明言，但心中的惊悸却挥之不去。
大街之上，大伯怒气冲冲走在前面，路两旁都是张望的人，宁仙儿穿着世子爷给她的男式短衫，但头上又依旧双髻，岂论不类更显异常。
她适才的话音调极高，就算挤不进去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她的遭遇不算离奇，只是像这样举着状纸，将家丑公之于众的倒是闻所未闻。
可她却依旧老实地跟在大伯的身后，所以，路旁的人难免担忧，她回去还能活吗？
听在耳中的宁仙儿轻抿了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离开闹市后，大伯忍不住转头恶狠狠看她，“没想到，竟是我养了五年的白眼狼，丢人现眼，松弛名声，看你如何向族中交接。”
宁仙儿只低头走路，并不回话。
上一次，不外提句立女户，就马上丢了性命。这一次，他们还不将自己生吞活剥了去。不外，她不会再让人得逞。
眼见宁府越来越近，大伯盯她的眼神愈加狠厉，见她突然停下脚步，“丧门星，你又生什么鬼主意，还不老实跟我去祠堂跪着受罚！”说完就要拉扯她。
宁仙儿却一声惊叫，转头就跑，大伯下意识来追，宁仙儿边跑边高声喊道：“我就知道，你们为了贪墨爹娘留下的家财，不会让我活到明日。”
目标十明白确，直奔府衙。
原来隐匿在人群中的宁府中人，也开始追着她跑，更给了她时机，“御史大人救命！他们妄想朋分我家的工业，基础不给民女生路啊！”
看热闹的人围了上来，宁仙儿只一味往前跑，基础无暇顾及身后不远处，有看热闹的人不住推搡，似有若无拦阻在宁府人前，让他们基础跑不起来。
尚未关合的府衙大门台阶前，宁仙儿头发散乱跪在下面，仓皇喊道：“御史大人，求您救民女性命！民女要被他们谋财害命了！”
围观的民众倒比府衙的人更敬业，三三两两聚拢来，说得口沫横飞，有眼见宁仙儿往回跑，而宁府众人追逐的，说得更是起劲。
所以，看向宁仙儿的人，一个个都认定了铁一般的事实，一向极重脸面的宁府，原来不外如此，私底下比凡人还不如。
局面如此尴尬，御史大人的书僮现身张望之后，宁仙儿和后面赶到的宁府众人一起被传唤了进去。
宁府三兄弟跪在上首，宁仙儿独自一人跪在下首。
御史大人应该回了神，虽然让她进了府衙，但坚拒不愿上堂，让州府衙门自审，他只在一旁观审，射向宁仙儿的视线并不全是恻隐，另有探究和些微的恼怒。
现在的宁仙儿比适才更狼狈，连头发都是散乱的，要说适才没发生什么事，鬼都不信。
“如此仪容不整见官，认真该打！”本就有气的渚州府知州说完，若不是御史大人在，这等小事，通判处置即可，现在却要他当堂主审，真是气不顺。
宁仙儿直接叩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额头上旧的血渍和新溢出的血和成一团，最后混成一股往下流，最后竟流得满脸都是，“青天大老爷，民女实属无奈，若我怙恃皆在家中，断断不舍娇养的女儿抛头露面，仪容不整，如此仓皇逃窜。还望列位大人看在民女孤苦无依，性命攸关，饶了民女不敬失仪之罪。”
宁仙儿人虽然狼狈，但字字句句都显智慧，哪里有半分往常宁府人挂在嘴边的痴傻之状，知州和通判都与宁府几位相熟，此时面上皆流露出鄙夷之色。
贪吃的人多了去，但吃相如此难看，还被人拉出来晒来晒去，就显得技拙丢脸了。
“你既又是主告，倒是说说，不外片刻，为何又生变故？”御史大人在旁，知州只得将案子问下去。
宁仙儿基础掉臂额头的伤和满脸触目的血痕，又是重重一个响头，“大人，民女孤身一人，纵有千张胆，也没有相搏的体力，求列位大人不辞劳怨，看在民女可怜的份上，当堂为民女做了这主吧！民女愿斋戒三年，长居广福寺，为列位大人、未归的怙恃家人及渚州黎民求个平安！更愿意捐出半份家财，为渚州与我同样孤寡可怜之人求个安身立命之所。求列位大人玉成民女一片向善之心！”
声音响亮，就算衙门外围观的人都听得见，想着自己或许也能从中得利，一时间议论声起。
世子爷玩笑般的说出来时，宁仙儿想都没想，全都认真了，如今痛快说出口，心中竟无比舒畅。
这话让举座皆静，原来端坐的御史大人情不自禁挪动了身体，灼烁正大审察起她，适才的恼怒已然没了，只剩探究。
三位叔伯的脸色已近铁青，可惜公堂之上，不敢像宁仙儿一样造次莽撞。
宁仙儿没有抬头，额头上流下的血都快糊了眼，她爽性再拼上一回，响亮地叩了个头，“求列位大人玉成民女一片向善之心！民女别无他念，只想求得怙恃亲携弟妹平安归来！也想求得渚州黎民再不用受兵乱之苦。列位大人就是民女再生之怙恃，渚州府黎民之福！”
“好了！不用一味地宣扬！”知州也不是吃素的，明白她话中的份量，更看清了宁府三兄弟脸上的仓皇和不甘，只是一时未想好如何一锤定音，妥贴了事。
“此话认真？”御史大人突然插话。
宁仙儿朝着他叩了一个响头，“民女句句实言，若言而无信，愿死无葬生之地，被野狗吞食！”她挑了五年前见过的惨状说，相信在座和围观的人立刻就能追念起来。
“好！真乃创举，亦是极大的善举，若真能成事，待我回京禀明圣上，让圣上放心！渚州黎民良善，就连女儿家也有这样特殊的气度，想必不用多久，五年前兵乱造成的民生凋零勿需多久必能重新繁盛！”
宁仙儿没有抬头去看，世子爷嘴里的清官，没想到认真是好人，让她心情难免激动。
这事他也能推托给州府衙门，但他依然仗义直言，帮了自己，等去了广福寺，定要为他立个永生牌位，求他这样的好官活得恒久些，也是黎民之福。
“你先去驿馆住下，待我与列位大人商定后，自会有人找你，去吧！”
宁仙儿喜出望外，觉得这位御史大人说话的声音犹如仙乐飘飘，世子爷和她都以为还要在堂上和宁府诸人来一番口舌之争，没想到胜利来得如此容易。
于是又绝不惜啬地叩了一个响头，基础没管额头上的创口和地上四溅开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