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谈判
黑蛟落在月剑舟明亮剑尖之上，一身浓重雾气徐徐散去。
映入侍立四周的靖夜司人众目光中的，是兜帽黑袍，拄剑在地的少年身影。
拉下的兜帽，没能乐成掩盖头顶血环的灼灼赤红。
俊美面目之下的身躯高峻壮美，犹如上古时代的修士们为英雄们雕琢的石像。
自从儒家在朝中得势后，便很少有人把展示力量作为雕塑人体的首要目标了。
靖夜司中女子为数不少，许多人瞬间便为新任巫王异于凡人的壮盛吸引。
但少年脸上、手背上那掩藏不住的细碎鳞片，却又时刻提醒着众人，祖巫之后从来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人族。
只见沈临抬眸，神光暴现的眼瞳朝向袍摆绣有金边的三袭黑袍，这次攻城行动中权限最大的三人。
“你们当中，谁是卖力人？”
“本王已带来宁静的条件，要战要和，凭自己的勇气站出来作出决断。”
“否则，你们此行收获的唯有败亡。”
宁雪目中已只余笑意。
卢琴面目酷寒，眼光时不时浮现疑虑。
唯有刑燕轻轻拍去双掌灰尘，细长的丹凤眼轻蔑地瞥视而下。
“小小一城之主戴上土制冠冕，便以为能与天上仙人平等交往。妄自尊大，莫过于此。”
沈临目光如电，扫视着长袍下身形结实挺翘的微黑女子。
白川乡采玉矶值夜使、五山矿主、六河总督刑燕红唇略厚，双眸似墨，久受阳光亲吻的身躯饱藏活力，就连值夜使宽大的长袍也无法尽掩。
她长得不算绝色，却充满力量的美感。这种人在谈判中是极不易屈服的。
但若沈临示弱，只会给她时机步步进逼。
“巫族们的共主是小小城主，那么普通的巫族又是甚么？泥土里的土拨鼠？”
他冷冷瞧着她。“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同样身世于巫族。”
无人神情因而变化，就连刑燕本人也不露声色。
看来这在靖夜司内，早就是果真的事实。
这群自命特殊的官方代表们，无时无刻不想为巫族打上全国公敌的罪名。
结果他们的干部，却绝不遮掩自己的巫族身份。
沈临眼内怒焰酷寒，丝绝不让刑燕有一丝转开目光的余地。
刑燕的应对却轻描淡写。
“你跟黑山猿她俩见过了面，自然不难找到答案。”
“可你不会以为，只要叫破本座的身份，就能让本座向你屈膝顺服吧？你口中的条件，总不至于是这种令人发笑的妄语。”
“本殿下要诸位立时撤军。”沈临朗声说道。“姑姑已死，她的一切密谋也随之而去，巫族愿与神水王室永结盟约，不相侵犯。”
“巫族？你能动用的可只有灰雾城的势力。”刑燕笑了。“虎巫以外的四大巫族，连巫神祭也没曾出席，怎可能宁愿宁可为着隐巫一族兴兵起事？”
沈临静静说道：“倘若你们真把灰雾城夷为平地，难道五大巫族是草人木偶，不晓得神水王室能灭了隐巫，也能灭了他们？”
“不日内，各大巫族将组成联合阵线，手段尽施为保全族安危。”
“而要地受袭，边防犹未重整的你们，单是抗衡风炎国便须竭尽全力，基础没可能同时应对漫衍三乡的作乱巫族。”
“就算最终平定局势，你们支付的价钱早已无法估算。而这一切，只为灭掉一座僻处边疆的小城，值得吗？”
他注意到这番话感动了许多侍立在后的人员。
这些人，职份不低也不高，每天吃着官家粮悠哉过活。
要是灰雾城殊无反抗之能，一夜间便已沦陷，他们自不介意随行分一些战利品。
但仅看沈临挟风雨云雾而来的声势，傻子也明白灰雾城不会轻易屈服。
三大值夜使同在，虽然不惧神水国内绝大多数对手。
可杀敌历程中会有几多随行人员死掉，就没人说得准了。
这些人已把话听进耳里。问题是，他们的声音似乎不怎么能影响得了靖夜司的决策。
真正谈判的工具，只有眼前三位值夜使……
而刑燕既已花费无数心力筹谋进攻，决然没有就此退让的原理。
“在神水王室完蛋前，你早已丢掉小命。”她挖苦道。“而你只会体贴自己能否活下来吧？”
“立即归降，让我们把城池和城内的巫祝老儿处置惩罚掉，本座准许你留住小命。”
沈临瞧她的目光，就像在瞧着一头飞进稀粥里头的苍蝇。
“你真的相信在引起举国大乱，半壁河山化为血海后，你仍能保得住如今的权位？“
“本殿下敢保证，只要你一回到靖夜司，夜莺便会立时把你从位置上拉下来。”
“灭掉小小一座灰雾城的所谓战功，远远不足抵偿你挑起动乱的罪责。”
“你不信的话，敢跟本殿下赌吗？”
沈临说出这番话前，早已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他擅长应付对功名利禄有所渴求，行为受理性支配的家伙，只须投其所好，对手便会被自身的欲望蒙蔽。
然而有些人天生就悍勇犷悍，惯于巧取豪夺。
沈临不清楚刑燕真是这种人，照旧仅仅伪装成如此模样。
要是对方悍然脱手，刚升入八品凝气境的他，自然没有全身而退的掌握。
但雨师敕令赋予他的加成过于强大，加上破境后对真气的掌控力提升，这满天云雾飞雨，皆成了黑蛟的养份。
当日，见证过大雨中黑蛟神威的上代巫祝，甚至误以为沈临隐藏实力，实际上已进八品，甚至更强。
现在的自己，是否能企及七品修士的高度？
沈临胸腹之间，被抑压于气海深处的狂啸鸣响如雷。
每声鸣响，都牵引得天幕雨点抖颤扭曲，逐渐凝聚生长剑状。
一刻不到，他身后已有近百道水剑成形，锋芒直指三位值夜使！
靖夜司众人相顾骇然。
刑燕轻笑一声，握起双拳，肘部在雨幕中荡出清晰可见的弧线，眼看大战就要发作……
“你空谈议和，可灰雾城中的事，真的都由你管吗？”卢琴突然问道。“沈悦之已死的证据呢？”
好不容易等到这句话，沈临呼出一口长气，自随身皮囊中扔出血污满脸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