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自我以外
沈临好不容易回过气来，念头急转，并未追随本能往外退避。
反倒是往前倏地一跃，出拳猛击中宫！
行渊！
神拳袭体，沈奉真不作闪避，脑后蟒尾先是猛地一颤，随即发动着整条长鞭挡架胸前。
拳尾相撼，获得黑蛟蓄劲加持的行渊神拳自然未落下风。
却也没能击断韧性强横的蟒尾，反倒被长尾轻巧一抖带偏。
沈奉真乘势御鞭卷住沈临手腕，将其摔倒在地。
一腕腕骨折断，无阻沈临以另一掌拍出迸散烈焰，火花直扑沈奉真面门。
沈奉真徒手拂开火花。
蓦然间，一双瞳孔尖竖而起。
被震飞远处的巫王剑，已在火花掩护下飞刺而至，锋刃冷锐，利落洞穿了她的手掌。
沈临心意一动，御使剑锋直削，便要断去沈奉真半掌。
却见冷光一闪，巫王剑被沈奉真猛一甩臂摔飞至远处，啪地一声落在宴厅角落。
剑刃剑柄等处，接连着被漆黑蛇皮包裹起来，任凭沈临如何动念，再也无法感应到长剑。
下意识伸臂头顶，硬抗疾击而下的蟒尾。
但见鳞片飞散，硬化术彻底破碎，一条右前臂虽仍抬得起来，却已血肉模糊，再也防不了蟒尾卷腕，将他整小我私家甩往屋顶空洞处。
却未料，半空中的沈临轻一调息，落足屋梁上稳稳站定。
缠绕右腕上的蟒尾，已在某个瞬间被猛地震落。
地面上，沈奉真一抬手腕，即将蟒尾收回掌中。
那自圣姑真形上嫁接而来的肢体彷如自有思想，主子未有消息，却不碍蓝黑交间的蟒身伸缩蜿蜒，时刻意欲往身在高处的沈临提倡进攻。
“黑蛟真形带来的发作力认真强横，竟连陪同母亲脑后多年的蟒尾也可震退。”
沈奉真眼目轻眨。“相比之下，我的真形花巧太多，力量却颇有欠缺。到底是谁说真形的形态，能够反映修士的本心的？”
“然而，你也最多只能够到这里为止了。直至如今，我的法相仍在破开那软弱无能的迷雾，好向来犯敌人施以最极重的攻击。”
“四百年来的怯弱，将与这雾海一同被扫清。灰雾城的明日当沐浴于晨曦的光照下，只有旧时代的余党宁可舍弃性命，也不愿目睹崭新的世界。”
沈临目光怪异地盯着她，霎时之间，明白了自进殿以来那份怪异感的来源。
“原来如此。”他轻声说道。“这就是嫁接的祸殃。真形形体的相互拼接，动摇的不光是精神，尚有灵魂。”
“你，真的没察觉自己越来越像姑姑了吗？”
从沈奉真剎那僵硬的面容看来，沈临知道自己赌对了。
“残篇作为唯一可靠地与灵界诸巫建设连系的秘宝，位格实在太高。那足以修改灵魂自己的伟力，没可能任由凡人使用而毫无反噬。”
“‘续行’的价钱，是逐点逐点地消耗生命能量。”
“而‘嫁接’的副作用，想必是为外来肢体的主子精神入侵开辟门路吧？”
“相互嫁接的你和姑姑，因着自己境界之差，一定是你的精神影响她的少，她的精神影响你的多。”
“而且，这份影响若不被点明，隐蔽得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察觉。”
沈临目中流露恻隐。“现在坚持破开雾海，御使蟒尾与我直面搏杀的，真的是你自己的意志吗？”
他观人极准，早就看出像表妹般以强者自居的孤苦之人，或许不怕战败不怕死。
却最惧怕被无形中的他人意志所支配，一身本事为人作嫁。
果真，沈奉真一张脸很快没了颜色，眸光不住地闪烁着，盯着紧缠在前臂上的蟒尾。
如果可以的话，沈临早已御使巫王剑自后突击。
蛇影在他体内投止多日，似乎已在他体内残留下影子的影子，须要时可像刚刚驾驭飞剑时般消耗施法。
但黑蛇蜕下的蛇皮封禁了巫王剑，隔离了沈临与巫王剑的精神连结。
这层蛇皮似乎来自沈奉真皮肉之下，否则考虑到巫王剑的异常锋锐，不太可能没在被震退前削掉她的半掌。
同时，他双手伤势未愈，正以吞吐愈气法加紧恢复。
此时纵然施以偷袭，乐成的时机也不大。
沈奉真重整心情之快，也确实教沈临佩服。
只见她眼内掠过一丝茫然，便即抬眸鹰视，犹豫尽去。
“你说的这些基础不重要。人打从降世一刻起，意识和理想就是外在不停塑造的结果。”
“你最终自认为如愿成为的人，只是身边人希望你成为的形态。”
“只要我清楚此时现在，我的愿望是让法相连续下去就足够了！”
“你的复位梦想，不也是先王匹俦之死强加给你的吗？为了怙恃之仇，家族荣耀，无论闹出多大的祸事来，也坚决向着自己的目标进发？”
“难道你生下来，就注定如此？”
“我称王，不是为了继续怙恃的人生。”沈临徐徐以受伤双臂拉开拳架。“而是为了把王国打造成理想中的样式。”
“那么，现在割裂云雾的法相，即是我的理想。”
沈奉真微微一笑，瞥往身后出剑渐慢，却仍没放弃头顶天空的法相。
下一刻，她回复到沈临初见她时的冷酷姿态，神色稳定地抓住脑后蟒尾根部，倏然将整条长鞭从体内拔出。
“真形所化的武器要伤到人，就必须维持实体。”她握起鞭柄状的蟒尾前端。“为此，不得不冒上真形破碎，灵魂受到重大损伤的风险。”
“我已将灵魂赌上，你若想阻止我，也必须全力以赴，掉臂生死地来取我性命！”
沈临大笑道：“你以为我来前并没有这份决心吗？”
“生于王室，手足骨血即为仇雠。当日我父发现你母亲心怀不轨，违令独走，没有狠下心肠将她铲除，终于落得身首异处，血脉流离的恶果。”
他忽转厉声：“如果为人子的重蹈覆辙，他日重归灵界，如何面对巫神和诸位祖巫！”
数说着与自己无关的执着，燃烧着不属于自己的怒火。
沈临双拳一动，自屋梁上飞扑而下。
这一瞬间，一直以来潜藏在他心底的角色饰演感已然消失无踪。
他不再是饰演理应成王之人，而是本就身为理应成王之人。
“沈临”作为外乡人的意志，在肉身挥拳瞬间，不仅仅统治了整副躯体，更完全承继了肉身的命运和未来。
眨眼间，真形黑蛟与修士本心的契合度升至巅峰，发作出强大无匹的劲道，凌空撃断了半截蟒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