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无法接受的条件
“不是幻象,也不是幻觉?”
“这……怎么可能?”
沈临一颗心扑咚、扑咚地跳得飞快,漫步走向床边,竭力装出一副不受色相所迷的样子。
却一剎不慎,与宁雪水雾似的双瞳对上。
沈临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本殿下认输了。宁大人,你到底安的是甚么心?”
“你既然亲身入城,也就是说靖夜司不日即将攻城之事,纯属姑姑虚言恐吓?”
宁雪浅笑着,皓齿在柔荑遮掩下时隐时现。
银戒光华如水,时时流转不定。
“哪怕我们的攻城队伍已到了森林外,圣姑也不见得有心情理会吧。”
“如今,她眼中最大的威胁是你。只有你具备无容置疑的正当性,足以威胁她的权位。”
“这短短一个月间,她四年来的苦心部署尽数付诸东流。权贵、公民、贫众,无一不在你足下倾倒。”
“你斩除了她的羽翼,当众击败了她的亲生骨血,就连巫神和灵界众祖巫,也成为了你最坚实的后援。”
“她若不抓紧时机,放肆渲染外敌的威胁,位置还坐得下去吗?”
宁雪随即咧嘴一笑。“其实她心里最是清楚不外,自己所父老不外是权术心计,对国政却一无所知。”
“更兼蚍蜉撼树,竟以为一张半秘卷残篇,外加数百颗发挥不了真正威能的丝囊,就足够与本国王室硬撼。真当是四百年前吗?”
沈临问道:“四百年前的巫族,认真能与神水王室分庭抗礼?”
“殿下,如果一国中的两位王者愿意共存,那一定是现实逼得他们无法消灭对方,才不得不走上宁静之路。”
“但人们认知的转变,总是比现实变化为慢。如今的巫王王室实力如何,殿下自然清楚。”
“就算不计上白川河底的‘永生玄冰’,各自为政的巫主们也没可能反抗神水王室的意志。”
“这结果不是由特定某一小我私家造成的,却是每一小我私家也得蒙受的结果。”
这是沈临头一回听见白川河底之物的名号。
然而,如今他没有心情理会这个。
床上感人至极的躯体,一时间也变得没这么可爱了。
“靖夜司已经准备好了,是吧?只待我与姑姑拼个两败俱伤?”
宁雪轻轻叹了口气。
“神水国王室麾下的势力,不是铁板一块的。如果一场进攻能在数天内组织起来,进攻的力道就纷歧定足够将灰雾城瞬间碾碎。”
“只要遇到足够的阻力,进攻方便会转而寻求息争。事实上,愿意为了所谓王国宁静,而牺牲自家的势力和前景的呆子基础没有几个。”
“神水国主本人呢?他的臣属在府中被刺,亲生女儿更遭姑姑所害,他怎会不渴望复仇?”
“国主简直为这两件事而大发雷霆。青山城是水泽乡运输物资的枢纽,国主需要强而有力的心腹坐镇,压制当地的修行势力。”
“至于小公主之事,更无异是赤裸裸地打了王室一记耳光。”
“人们意识到向来低调隐忍的巫族,竟然藏有不行逆转的强大杀器,本能般生出的恐惧近乎无法破解。”
“白川的工程开始后,人们刚找回来一点宁静感,却又开始了对巫祝大人的疑虑。”
“正如殿下所知,他的身份决不简朴。甚至有人推测,他能反过来驾驭永生玄冰来对我们倒霉。”
“敌意,往往因恐惧而生。若要让恐惧之人恢复理智,唯有凭借超乎预期的武力。”宁雪垂眸一笑。“在这方面,殿下一向教我满意。”
沈临盯视着她。
“你还没提到自己的想法。”他轻声说道。“宁大人,你是怎么看待我们的?朋友,照旧威胁?”
宁雪的笑容看着颇为无奈。“事情来到这一步,我的意见已经不如从前般重要了。”
“靖夜司明文划定,只要七位值夜使中有四位支持一事,就连夜莺大人也无权阻止。”
“我投的可是阻挡票喔。不外,我的同僚们似乎黑暗已告竣了共识,哪怕我在聚会会议上舌灿莲花,他们仍然不为所动,决心以战争终结威胁。”
“这次来与你晤面,我给你的只有转机。生存的时机……或是一场空,全看你的选择。”
“名义上,这次进攻会由流泉乡的卢琴全权指挥,但她并非这次行动中最渴望战争之人。”
“殿下要担忧的,是出钱又着力的白川乡采玉值夜使、五山矿主、六河总督刑燕。她旗下的两位副使,已在上一个月圆之夜潜入灰雾城。”
宁雪瞥着沈临。“据报,正与丝囊的制作者赤炼配合行动。”
“赤炼已答允协助我。以她的身份气派,不会说话不算数。”
“黑山猿和秋竹马可没答允过你甚么。打从赤炼反出灰雾城,遁逃至白川乡之日,刑燕就花费大量心力,结交这自称是神水国最强炼器师的巫王亲族。”
“和河巫们一样,她看见了赤炼的价值。她给了她人手,为她建起刺客雄师。”
“最终就连遭受封印,被放逐在外数百年的上代巫祝也被招揽进来。”
“殿下认为,刑燕和河巫们会满足于只把圣姑换掉吗?”
沈临眉头深锁。“那么宁大人有何建议?”
宁雪微微一笑。
“先与巫祝大人告竣共识,在攻城队伍到来前闪电斩杀圣姑母女,控制全城。”
“我正有此意,只是不知能否成事。之后呢?”
“及后,与巫祝配合出城提出谈判。本司最忌惮的就是巫祝大人,只要他愿意立下心誓,与神水王室永结盟约,绝无人会冒着全队覆灭之危与你们撕破脸。”
沈临皱起眉头。“这一步已颇有难度,但总算尚能争取。”
“圣姑既死,巫祝亦肯允许宁静,王室最后的疑虑只剩赤炼丝囊。”
宁雪以手托颌,妙目盯着沈临。“只要殿下愿将丝囊悉数销毁,卢琴便有理由提出签订和约,而刑燕也再无阻挡巫族的论据。”
“这,即是唯一达致宁静之路……”
“亦是奴役之路,灾荒之路。”这次,沈临没再犹豫。“本殿下谢谢宁大人的美意,但唯独自废武功,乞求活命,无论如何无法接受。”
宁雪看起来不太惊讶。“如此说来,我是白行一趟了?”
沈临摇头,目光渐转柔和。
“来日多灾,生死犹未可知,能再见宁大人一面,本殿下已心满意足。”
宁雪笑了。
“我当日来见你果真是对的。你,确实是真正的王者……”
“那就期盼殿下称王年月,长得一日是一日。”
眨眼间,宁雪已然不见踪影。
沈临走上前去,在锦绣枕头上找到了银戒。先前飘进鼻端的幽香,竟是自它而来。
他想了一想,把银戒放进怀中。
眼见天色已暗,沈临持剑步出客店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