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茅厕外演武试炼
通常有一点点实战经验之人，也能轻易辨认出沈临这一抬掌的用意。
拳，将握未握时力最强。
无疑待时机一至，沈临摊开的手掌将瞬间紧握，化为将老学究头颅一击砸碎的重槌。
但欧阳翊不是只有一点点实战经验之人。
两个甲子以来无数遍生死交锋，已让他对战斗的理解超於大部份的同族。
上了年纪的药巫，从来不以擅战闻名。
老人也清楚自身的弱点，从没想过与沈临硬碰。
但同样地，他的眼光确实比大部份所谓的少年天才敏锐太多。
少年人总把外象看得明白，老人视察的却是内在，否则，基础无法在内斗猛烈的药巫一族中活到晚年。
他已看到了沈临的弱点。
下一刻，欧阳翊双掌往身后茅厕大门一拍，瞬间隐身于一阵茫茫白雾！
客店后山的视野霎时模糊泰半，沈临唯有凭着觉醒全知之眼后的特殊视力，勉强辨失事物外形。
药巫分居欧阳氏独创的绝技，浊雾。
由在药田采药时被猛兽袭击的药农所创，笼罩规模甚广的障眼术数。
此术特点，在于术法规模与消耗几多真气无关，只与原质料的数量挂钩，可算是炼器之术的一种。
至于原质料是甚么，自不用多言。
沈临不禁叹息，筹谋刺杀之人果真算无遗策，连地埋情况与刺杀者术法的配合也考虑在内。
雾气自己并无臭味，却教他不自觉间昏昏沉沉，眼前事物摇晃不定。
心里却清楚不外，欧阳翊正悄然无声地迫近。
手里，很可能正持着自己钉入他肩头的短刀。
而浊雾既非纯粹巫法，也就无法以术法快速破解。
如果沈临老老实实地解除雾气影响，欧阳翊一刀即可割开他的咽喉。
沈临的真形与赤炼差异，也学不来她一剎驱散毒雾的尖啸。
然而有时候，更简朴的术法已能到达目标。
只见沈临双手飞快结印，足跟于地面上掠出清晰全圆，瞬间将自身置于仪式阵法之内！
“入门结界术！”
这是沈临窥视小院中的四方结界而得的术法。
也是撇除缚影永生法外，他所习得的第一门仪式阵法。
仪式阵法的缺点，在于准备须时。
如要画出当夜小院中用以限制赤雾规模的结实阵法，必须动用到符泥、巫凿等物。
但若只须起到阻隔浊雾的作用，以脚划出的浅易阵法已然足够。
骤然间，沈临身周视野清明，环视近处，却不见丝毫异样。
欧阳翊竟未乘机近身。
险些在一瞬间，沈临便明白了对手的真正用意。
唯一能动的左手急往面门前抓，截下破空而来的锋锐钢笔。
随即全身一麻，单膝跪倒在地。
再看左掌掌心，已被烫出一道鲜明焦痕。
沈临迅即挥手削落右肩衣袍，只见肩头之上烙有同样的焦黑指印，乃是老学究第一击得手留下的印记。
他盯着数十尺外现身的苍老身形。“灼毒？”
欧阳翊颔首。
“药巫服灵草以炼内气，难免于体内积累毒素，名为药毒。”
“若不乘与人交手时排出伤敌，恒久一定反噬自身。”
“我所服灵草偏向阳刚，炼出药毒即为灼毒，使触碰者手足麻软，真气阻滞难以流动。”
“而在整整一品境界的差距下，殿下是没有强运真气，冲开经脉的时机的。”
老人手里旋即亮出又一杆钢笔，笔尖灼红，滋滋生响。
“还请殿下，痛快上路。”
沈临听老学究口出狂言，并未流露怒色，只是盯视着欧阳翊肩上短刀。
“为甚么不把刀拔出来？”他轻声问道。“明明刀在肩上，既大大影响屠杀，时间一长更会重伤筋骨。”
“怕拔刀后出血过多？可你身为精通疗愈之道的药巫，没可能治理不了小小刀伤。任由刀插肩头，可谓有利无害。”
他一边运行着吞吐愈气术，试图促使压逼经脉运行的伤势回复，一边视察着欧阳翊的心情。
在对方眼中窥见一丝不自然后，沈临嘴角泛起笑意。
“非是不欲，是不能吧？”
欧阳翊先是不答，一会后才幽幽叹了口气。
“活了百多年，还没见过如此怪异的巫法。”
“本殿下事前也没想到，沼巫胡家那两个崽儿这般没用，承传的巫法竟颇有独到之处。”沈临笑道。“虽然，也少不得本殿下灵活运用之功。”
“以刀锋为媒介，使施术者意志渗入伤者血液。待得伤者察觉，已至少半侧身躯受制。”
“这就是源自祖巫‘蛇’的刀头蘸血术，名称直白却实用。”他舒了口气。“这是本殿下头一回，感受到身为巫族的优越！”
“你故意扬起大雾，却不乘机突袭进攻，而选择以兵刃遥掷，也是因为一条腿已麻痹得难以转动吧？“
“直至术法时效已往为止，你只能作出小规模内的闪躲趋避。”
“但你却没想到半身麻木，会连累你引以为傲的掷笔术也落空。”
“殿下确实智慧。”欧阳翊听罢沈临之言，心情淡漠如故。“卻仍是小看了我这手掷笔术。”
老学究似是颇为感伤，托起笔柄的手掌微往上抬。
“少年时醉心医道，修行低微，一颗心神只放在书本理论，后园花卉之上。”
“直至一夜贼寇杀进学堂，为着捍卫生徒子弟，我掷笔相攻，却换来捣烂肠脏，弥留目睹众人遭害。”
“当我意识到自己是唯一活下来的人，就早早下定决心。生死关头的下一笔，绝不会掷歪。”
沈临听完了老人的话，面无心情，只是徐徐握起了左拳。
“看来，你我两人中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为了期盼中美好的修行世界。
沈临施展猛行术，疾冲至老人身前一拳直砸。
真形黑蛟的发作力本就无与伦比。
沈临无法纯以真气消解灼毒，却能强抗着毒性集中全力，击出寒潭隐气法发作力加持之下，九品修士能击出的最强拳劲。
拳本无名，赐名行渊。
三千变化化繁为简，尽系一击。
他压根不相信欧阳翊堂堂八品境界，要害时会没有速战速决的手段。
对方露面以来令人惊讶地弱势，一来是隐伤缠身，年老气衰，二来是刚开战便身中暗算，全程陷于被动。
但当欧阳翊全力脱离这一危机，以其横跨自己一品的修为资历，沈临没有必胜的掌握。
必须速战速决！
奇怪的是，欧阳翊面对震得自身须眉俱动的猛烈拳劲，竟未作出一点反映。
服输了吗？
直至拳劲破风，将浊雾彻底驱散，沈临才注意到欧阳翊肩后伸出的巨大手掌。
大掌前伸，硬生生剎住了行渊神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