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嬴政眉毛微不行察的一蹙,随即又舒展开来。
“父皇.........”一个身材匀称的少年走了进来。
这少年衣着华贵,黑袍刺金,头戴玉冠,相貌颇为英俊,不外眼神却是有些阴婺,像是深沟中的毒蛇,嘴唇略薄,予人以刻薄无情的感受。
胡亥一进来便看到了站在一边的赵易,不外待看清赵易的官服之后,便没有放在心上,径直走到嬴政面前,敬重道:“父皇,儿臣知晓您东巡归来,定然是颇为劳累,故连夜为父皇熬了汤膳,补一补身子,我大秦政务繁重,父皇当以身体为重..........”
赵易啧啧称奇,尼玛,要不是知道这小子是个狠角色,还真以为他是个大孝子。
嬴政见到自己的儿子如此孝顺,也是颇为宽慰。
在赵易没有泛起之前,胡亥是他最小的儿子,也是十分受宠。
他脸色稍缓,“你有心了.........”
得了父皇的赞美,胡亥心里颇为自得。
他年纪不大,心思却是极多。
长兄扶苏无论是学识眼界,照旧人格魅力,都远远超出他。
不外唯一的一点即是与父皇的看法经常相悖。
原来他对皇位也不抱什么希望,不外父皇对扶苏的冷落,倒是让他心里发生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胡亥敬重道:“儿臣身为人子,岂有儿子不体贴父亲的原理,父皇为大秦日夜操劳,夙兴夜寐,儿臣不如伯兄能够为父皇分忧,只能做些小事帮父皇调养调养身体了........”
他故意提到扶苏,即是为了对比自己的孝心。
在他看来,扶苏时常顶嘴父皇,如今自己做出孝子的濡慕模样,父皇定然会对他越发的看重。
终究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这点心机虽然瞒不了始天子。
嬴政淡淡的看了胡亥一眼,心里叹息一声。
他虽然明白胡亥这么做的目的。
不外这等小手段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纵横一世,镇压六国的始天子虽然看不上,甚至颇为失望。
嬴政淡淡的嗯了一声。
“你把汤膳放在这里吧........”
胡亥一愣,感受父皇这语气不大对劲啊。
他脸色有些讪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嬴政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胡亥,终究是自己的儿子,他犹豫了一会,徐徐道:
“这汤膳,朕会喝的,你先回去吧,过两日,朕要考校你最近的作业..........”
胡亥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他有些兴奋道:“父皇,儿臣先退下了。”
说完,他便将手中装着陶罐的竹笼放下,离开殿内。
赵易:“..........”
好家伙,这叼毛有些蠢啊。
他身处局外,虽然看的清楚,始天子刚刚明显是有些不满么。
就在他默默吐槽的时候,嬴政突然道:“子正,你早晨急遽而来,可吃过朝食了..........”
赵易一愣,下意识的摇头。
嬴政微微一笑,指着面前胡亥送过来的汤膳,道:“与朕一起用吧,朕一人吃不完........”
赵易:“........”
好家伙,胡亥孝敬他爹的,结果给自己吃了........
不外他也没有太过犹豫,很快在嬴政慈祥的目光下颔首。
“唯。”
随即,便坐了下来。
嬴政目光温和,犹如一个看着儿子的父亲,没有半点的架子。
赵易将竹笼打开,拿出里面的陶罐。
这陶罐容积不小。
赵易将盖子拿开,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
虽然在他看来味道一般,不外放眼如今的饮食,也算是不错了。
始天子又让仆役再拿一个碗过来。
赵易舀了两碗放于桌上。
嬴政温和道:“以后若是来不及,便来宫里与朕同饮朝食.......”
赵易一怔,有些受宠若惊。
始天子对他这也太好了。
进宫跟天子一起吃早饭可不是谁都有这个荣幸的。
他敬重道:“多谢陛下..........”
嬴政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心里颇为享受父子在一起的时光。
陪伴儿子一起朝食,对于许多人而言不外是平平无奇的事情。
但是对于始天子而言,却照旧少有。
尤其是跟自己已经失踪多年的小十九,嬴政心里十分宽慰。
赵易看了一眼陶罐,里面除了一只鸡之外,还放了许多珍贵的药材,简直是大补。
不外现在却是自制自己了。
不知道为何,也许是因为始天子对他的态度颇为平和。
所以赵易在始天子面前没有太多的羁绊。
他喝了一口汤,浓郁的药材味混淆着汤汁,味道一般,不外喝下去却是让他满身一暖,气血升温。
现在他正处于发育期,此等大补的药膳对年纪大些的过烈,对于他而言,通通可以蒙受。
嬴政看着他喝汤的模样,忍不住道:“以往在家中朝食都吃些什么?”
赵易追念了一会,随口道:“若是有黍,便拿来酿糕,若是没有便不吃,偶尔收成欠好,即是一整天不吃倒也寻常.........”
嬴政心里一纠,他面色缄默沉静,许久才徐徐吐出口气。
他知道赵易以前过的欠好,不外倒是没想到过的如此凄惨。
嬴政心里有些难受,倒也没什么胃口。
他将面前的碗推给赵易。
“朕没胃口,你吃吧,多吃些..........”
赵易一怔,随即摇头。
“这怎么行?”
“朝食不用,整天都没神采,时常如此,怕是身体有恙.........”
他将面前的碗又推回去。
“陛下可不能如此任性,人呐,要是饱一顿,饿一顿,容易伤胃........”
“陛下照旧吃些.........吃饱了才有精神处置惩罚国是。”
“陛下若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嬴政被赵易这般半劝诫半强迫的语气逗乐,忍不住温和道:“好,朕吃即是了。”
说完,他徐徐的喝了一口汤膳。
旁边角落里呆着的阉人看的目瞪口呆。
始天子陛下向来是乾纲独断,唯吾独尊。
谁的话能被他放在眼里?
纵然是朝中的几位大人物,面对始天子陛下,也是拘谨的很。
更别说以这样的语气跟始天子陛下说话了。
最重要的是,陛下居然还真听了这少年的话,简直是惊爆他们的眼球。
赵易微微颔首,“陛下为国是操劳,政务繁重,应该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一个康健的身体,才气让大秦走的更远........”
嬴政心里一暖,“好,朕知道了。”
胡亥刚刚对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他倒是没什么反映。
现在赵易这番话却是让他颇为暖心。
少顷。
赵易放下碗,舒了一口气。
汤膳已经被他吃完。
嬴政微笑的看着他,眸中露出一丝慈祥,“吃饱了?”
赵易嘿嘿一笑。
“胡亥令郎的手艺真不错.........”
始天子哑然,他笑骂道:
“你这孩子明知道不行能是他做的,却故作不知,真是滑头.......”
赵易“腼腆”的笑了笑,也不反驳。
嬴政心情颇为愉悦,这种父子之间的温情交流,让他心里颇为温暖。
.........
“什么?孤送已往的汤膳被一其中尉署的千牛喝了?”胡亥语气中带着不行置信之色。
特么的那可是他特地让人熬了一宿的汤膳,里面加的药材都是极品中的极品,年份颇高,价值不菲。
本想用它来搏一搏父皇的欢心,没想到最后被一个外人喝了!
胡亥脸色阴沉,胸口起伏不定,像是抽坏的风箱。
旁边的赵高神色平静,没有说话。
那阉人小声道:“倒也没有全喝,那少年还让陛下也喝了一些........”
他将事情仔细的叙述了一遍。
这事倒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情,宫里知道的人不少。
究竟,在始天子寝宫里侍奉的宦者许多。
听到自己的父皇原来没喝,最后在那少年的劝诫下,才喝了一些,胡亥心里更是极为恼怒。
尼玛,拿老子的工具去献殷勤博得父皇的欢心!
要害是父皇的态度对那少年居然颇为的亲切?!
他心里越想越难受,郁闷的一批。
任谁想到自己花钱花精力弄出来的工具,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都特么郁闷的想要吐血!
啪!
胡亥狠狠的一拍桌子,气愤道:“此子到底是何来历?”
他虽然蠢,但是也没有蠢抵家,始天子以前可是从未对人这么平和过,难道这人的身份有什么纷歧般?
赵高将那小阉人打发走,徐徐道:“听闻始天子陛下在琅琊捡了一个少年,兴许就是此人..........”
他虽然是阉人,但是深受始天子的信任,在朝中权力颇大。
虽然未随着一起东巡,但是这点小事他照旧清楚的。
不外一开始他并未将这个消息放在心上,不外现在看来,似乎问题有些不大对。
胡亥阴婺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狐疑。
“捡来的?”
“父皇一向冷酷淡漠,怎么会无缘无故捡了一个少年,还将此人带回王宫?”
“而且,老师,你刚刚可是听到了,连父皇都听这小子的话!”
“可恶.........”
一想到自己对父皇体贴的话,父皇视而不见,而此子的话,父皇却是听得进心里,他心里即是怒火高炽。
他有些酸了........
赵高神色冷静,“令郎勿要张皇,区区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而已,也许其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得陛下看重,纵然是陛下看重他,也对令郎没有任何的威胁,令郎如今的首要敌人照旧长令郎.........”
胡亥闻言,怒火勉强的抑制下去。
他冷声道:“说的也是..........”
赵高微笑道:“长令郎与陛下日益反面,只要令郎抓住时机,定然能让陛下对令郎日益看重,天子的位置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胡亥眼睛徐徐亮起,一想到至高无上的皇位,他心里便兴奋的有些哆嗦起来,连刚刚恼恨的赵易都懒得理会了。
“孤听闻伯兄昨日还和父皇意见反面,不欢而散,父皇对孤向来是痛爱很是,只要孤摆出体贴父皇的模样,他自然知道谁才是他最应该传位的儿子.........”胡亥沉声道。
赵高笑眯眯道:“不错,所以十八令郎什么也不必错,只要做好自己的天职,让陛下念你的情分即可.........”
胡亥深深的呼吸一口气,又有些自得起来。
“哼,无论如何,孤才是父皇最痛爱的皇子.........”
赵高面带微笑,心里却是已经对赵易警惕起来。
他陪在始天子身边的时间远远凌驾胡亥,对始天子的了解极为深刻。
始天子这等千古唯一的人物,怎么会因为看重一个少年,就让其进宫陪伴,甚至还让其一起用朝食?!
尤其是这少年的话,始天子居然也听在了心里,而且真的顺着这少年的话做了,简直是不行思议!
若非那小宦者说的言之凿凿,他都不会相信这是始天子会做出来的事情。
赵高眼睛眯起,闪过一丝寒意。
除非这少年的身份........
他心里猛然一惊,一个荒唐的想法泛起在了他的脑海中。
...........
赵易站在一边看着嬴政批阅奏章。
这年头的奏章都是以竹简记之。
每一卷竹简都是颇为的极重,而朝中仕宦大量的竹简聚集在一起,足有数百斤。
始天子又是一个勤勉的天子,险些每一个竹简都市仔细的看上一会。
天色徐徐变暗。
宦者点燃蜡烛,烛火幽幽,昏黄的光线将案几照亮。
始天子坚贞的脸庞似乎蕴含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少顷。
始天子将手中的竹简放下,他揉了揉眉心,眸中露出一丝疲惫。
庞大的帝国都系于一身,种种各样的事情,足以让人身心疲惫。
他偏过头看向赵易,微微一笑。
“是否觉得累了?”
赵易摇头,眸中露出认真之色。
“陛下都没说累,臣又有什么资格说累呢?”
他可是清楚嬴政坐了整整一日来处置惩罚这些政务,比他累的多了。
嬴政忍不住笑道:“那朕现在说累了,你累么?”
繁琐的政务,酷寒的竹简,以及透支身体带来的疲惫,让他一向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缄默沉静严肃才是他的体现。
不外现在失踪多年的小十九在这里陪伴,他倒是忍不住挖苦挖苦,心里的疲惫便也一扫而空。
赵易摸了摸脑袋,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老老实实道:“似乎简直是有些累了.........”
嬴政莞尔,“那便不着急回去,在这里陪朕用完飧,再回去........”
赵易刚准备回应,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
“陛下........”
一个长相黝黑,身材健硕的男人套着一件官袍急遽忙忙走了进来。
若非从官袍上看出此人是文吏,赵易还要以为这厮是个武将!
嬴政淡淡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