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小倌

　　不管是陪着说话也好，照旧陪着睡觉也罢，简陋丧夫的年轻太后都得选些小倌，要么满足心理需要，要么满足生理需求。

　　可这太后生性冷酷，兴许只是为了证明皇后和太后的本质区别，自前燕先帝死后，每一年，都要劳民伤财地选出十数个年轻貌美的儿郎，献进太后的宫中，竖着走进去，横着抬出来。

　　选到今年第九年，简陋只剩下些歪瓜裂枣还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锦行扮作一少年，竟也算得上唯一份的丰神俊逸，顺理成章地入了选。

　　来到这太后宫中，太后坐在那屏风后，淡淡喝着酒。

　　那首领太监上前来，捻着嗓子：“你自那边来，要往那边去？尔等想好了，一个一个仔细着回覆。”

　　众人惊骇不安，硬着头皮回覆。

　　轮到锦行的时候，锦行嘴角噙着笑：“我自来处来，自然，是要到娘娘的身边去。”

　　太后忽而放下了酒盏：“就你吧。其余人等，鸩杀。”

　　众人大惊，还来不及磕头求饶，就被侍卫拖了下去，不多时，便没了声响。

　　她招了招手，锦行心领神会地近了前，敬重地跪在她面前。

　　太后垂着眸：“你会什么？”

　　头上簪着的步摇随着她行动微微摆动，更衬得眉目风骚，那点朱的唇稍稍一张，又闭上了，看不出喜怒。

　　锦行略略思忖，随即道：“这琴，我是不会的。这舞，我也跳欠好。尚且能写些字，画几幅画，预计也入不得娘娘的慧眼。”她微微一顿，轻轻一笑：“但是，我能让娘娘开心。”

　　太后这时才细细审察了一番她来，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赤，顾盼生辉，明眸皓齿，竟是个世间难得的美人。太后挑眉：“你一个女子，竟敢来御前戏弄！”

　　锦行不慌不忙道：“哪里能骗过太后娘娘高眼。我此来，自能解娘娘之惑，燕国之困。”

　　太后转了转桌上的酒盏：“哦？你且说说看。”

　　锦行正襟，作揖：“算算时日，慕容将军约莫已奔至前秦。不出一月，秦王便要雄师压境，此番，秦将灭燕。”

　　太后那纤纤玉手竟捏碎了玉盏：“斗胆！”

　　锦行却临危不惧，面色不改：“我总是要斗胆一些，否则如何敢来见太后娘娘。小女自小习秘术，善谶纬。娘娘若是不信，自然能轻易将我杀了，可是，就可怜了天下无辜黎民啊，娘娘身世黎民，定然能够体会战乱之害、黎民之苦。”

　　太后微微蹙起了细眉，良久，刚刚拭了拭手上被玉盏割破的伤口：“如你所言，应当如何呢？”

　　锦行笑盈盈隧道：“其一，割让虎牢，弃车保帅，令秦王无起兵名目；其二，于交境处增加军力，尤是壶关及晋阳两地；其三，修书前凉君主，若娘娘信任小女，我可为娘娘代庖此信。娘娘以为，可否？”

　　太后当机立断：“可。”

　　她略略使了个眼色，那首领太监便心惊胆战地拟旨去了。

　　锦行写完信笺，递给太后，太后粗粗一看，只有六个字，狡兔死走狗烹，倒是言简意赅，她稍作思忖，就取来印鉴，落了章。

　　不出半月，远在西北部的前凉君王张天锡虽着迷酒色，不恤黎民，但到底也不是个没脑子的，战战兢兢读完了信笺，尽管只有短短六个字，却富有极大的想象空间。

　　前燕若亡，下一步，秦必灭凉。

　　他总算体贴了一回政事，随即下令，河西军队整装待发。

　　苻坚本欲攻燕，忽而前燕使者到访，将虎牢之地双手送上，又收到消息，前凉雄师摩拳擦掌。

　　招来王猛觐见，他频频摇着头：“须得，静待良机。”

　　苻坚终于心中一凛，取消了此念头。

　　锦行成了太后身边的红倌，依旧做个儿郎妆扮，勉强算和慕容冲说过两句话。

　　“苏大人，你不陪在太后身边，来寻我作甚？”

　　“大司马，其实我进宫，是想找你。若我说我喜欢你，你信吗？”

　　慕容冲眸中更冷了，看着就叫人生寒，他淡淡一笑：“若我说我会杀了你，你信吗？”

　　过了几日，慕容冲因公出宫了一趟，回来以后，身边多了一个侍卫，形影不离。

　　锦行远远地那么瞧上一眼，差点喜极而泣，那是执素，一丝一毫，都未差异。

　　太后常差人给慕容冲送汤水，锦行便总是自告奋勇来送。只是往往送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始终没有时机同慕容冲多说两句话。

　　一来二去，倒同执素熟络起来，偶尔聊上两句。

　　“执素，你是怎么让他相信你的，你教教我？”

　　“我一直在找他，找了许多年。”

　　“执素，你可有欢喜的人？”

　　“我今生，应当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如此这般过了数年，这日夜里，一白胡子老神仙入了她的梦。

　　梦中梦。

　　锦行看着老神仙并不沧桑的眼睛：“这位老神仙，我们可曾见过？”

　　老神仙没有看她：“施主与我相见，自是有缘，可有心事未了，说来我听一听。”

　　锦行抓着老神仙的袖子问：“老神仙，我喜欢一小我私家。那人睡了很久，我进了他的梦。我以为，我解了他的执念，他就会从梦中醒来。”

　　老神仙抚着胡子：“那，并不是他的执念。”

　　锦行急遽道：“那他的执念是什么？”

　　老神仙高深莫测地一笑：“此事，须得你自己挖掘。”

　　锦行默默翻了个白眼：“可是，我连同他说话的时机都没有。”

　　老神仙或许是端不住了：“女人入了梦，怎么连最拿手的好戏都忘了。”

　　接下来每日鸡鸣晨起，锦行便要去慕容冲上朝的必经之路，装作偶遇的模样，可他似乎是有些厌恶她，只瞧了她一眼，便淡淡移开了视线。她却不气馁，又在原地兜兜转转，等到辰时，他款款走回来，再次擦肩而过，并无言语。

　　时日久了，这宫中蜚语风行一时，说得并欠好听。

　　太后将她召来，眉目温和：“否则，本宫收你做义女可好？”

　　锦行绝不掩饰：“娘娘，不如，让我做你的媳妇？”

　　太后喜爱她，拿她没有措施，竟也默许了。

　　于是，她终于又做回了个女人，依旧日日去那长长的空荡荡的连廊中等他，这一回，他恰似是看了她两眼，终究照旧淡淡移开了视线，眼底却泛起了笑意。

　　华清池终年温热，水雾不散。

　　慕容冲不知从何时起的习惯，每日下朝后便要至华清池中沐浴。

　　这天，下朝晚了些，那条一眼望到尽头的连廊里却没有见到锦行的身影，他有些疑惑，竟也有些怅然若失。

　　但沐浴的习惯，照旧不能改的。

　　他宽衣，进了水雾缭绕的池水中。

　　他正靠在池边，闭目养神，这常年死气沉沉的池水竟起了几缕涟漪，蓦然间，居然从里头跳出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一头秀丽的长发垂落在腰间，轻薄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倒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来，她未施粉黛，可面若桃花，慕容冲也说欠好是什么心情，喝道：“苏锦行！”

　　她却直直地看着他，半分羞涩也无：“大司马，原是知道我的名字啊。”

　　慕容冲挑眉：“你来做什么？”

　　锦行笑盈盈隧道：“我自然，是想来和你说说话的。旁的时候，大司马总是众星拱月，我没措施靠近你，只好，出此下策了。”

　　慕容冲着实是气笑了：“你可知，我现在就能赐你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将你杀了？”

　　锦行靠近了些，静静看着他，突然凑近了，在他的唇上轻轻点了点，他僵住了，耳畔飞红，一动不动盯着锦行，锦行却不娇不羞道：“我确实，是图谋不轨。我想做大司马的寝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