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正常情况,举凡被太妃娘娘觐见的大臣,无一不是战战兢兢,一个个都是谨小慎微,生怕做出什么不妥之处,那可是要杀头的。
怎料这登徒子却老神在在的环视一周后,竟然哼哼了两声,然后重咳一声,便微微抬头,与天成倾斜度,再呼气,运气,他对着宫门高呼道:
“太妃!夏氏子弟夏谕来看你了。”
“太妃!夏氏子弟........”
“太妃.......”
“我来看你来了!”
夏掖庭,在寂静了数十年后,终于被这一声声回响所打破。
霎时,整个王宫都在回荡着夏谕的声音。
连宫外挑担吆喝叫卖的大爷们都隐隐有所耳闻,只不外他们终日忙乎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有时间费心这些玄奇美丽之事。
而现在,整个王宫便笼罩这一声声‘太妃’中,不少宫娥都下意识杏眼瞪大,不敢置信,而太监们则是面面相觑,似是幸灾乐祸,那小子要倒大霉了。
而现在宫观门前,一块镌刻有‘广寒宫’的梨花硬木的鎏金黄褐色泽的牌匾之下,夏谕背负双手,傲然而立,刚刚在王宫大内闯下滔天大祸的他浑然不知死亡危机的降临。
金闾早已目瞪口呆,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色胚、登徒子加臭不要脸的忘八。
猛地她一个激灵,原本傲娇如她也不禁可怜兮兮的向大门内望去。
耸拉着略显凌乱的小脑袋,两根同样肤如凝脂的两根小食指正在对对碰,再恃宠而骄的她这一刻也知道犯下大错了。
“瑾儿,你去准备两份斋饭。”
一道平淡如水的轻柔清音在夏谕与金闾耳畔响起。
金闾,小名瑾儿,正是掖庭小太妃的贴身婢女。
金闾轻拍小酥胸,心中大松口气,太妃姐姐没怪罪就好,她悄悄吐了吐小香舌,恭谨朝宫观施了一个万福后,便脚步轻盈的去御膳房了。
临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眼夏谕,似乎在警告他,掖庭禁地,少在这里惹是生非,再不听话,本女人赐一千个巴掌,让你好好体会一下什么过活如年。
不外夏谕对于她那只相当于无声抗议的威胁绝不在乎,只是搞怪地略略舌头。
只是让金闾瞧见了他舌苔有些泛黄,似乎又让她回忆起在天牢被镇压在夏谕身下那一幕宛若魔靥的悲凉遭遇。
马上让金闾情不自禁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嘴里发出一道痛苦的尖叫声后,便朝着御膳房抱头逃窜了。
“进来吧。”
夏谕耳畔响起一道温宁静缓的清淡之声。
夏谕平复略微激动的心境,他轻吐口浊气后,便抬头阔步的踏入光寒宫内。
当他迈入掖廷其中时,远在掖廷之外的王宫中,那位伏案批阅奏折的夏王一脸不耐。
咔嚓一声,那根由旧蜀国益州城外紫竹林极品紫金竹制作而成的御笔便被他绝不惜惜的折断成两截。
这支专属天子的狼毫顶端镶嵌了晶莹剔透的银白色宝石,更搭配了北漠草原深处顶阶狼王的上等毛发,可谓是价值千金,千金难买。
可即便如此,它的折断仍然无法引起夏王的主意。
他揉了揉眉心,似乎勿论如此揉捏都无法舒展内心的郁闷与急躁不安。
他眼神阴沉,视线从铺满整座厚瓣乌木绣有龙腾虎跃的绨锦移开,掠过镌刻日月星辰沧海桑田的仙人捧露燃灯盏。
似要越过重重雕梁画栋的宫观殿阁,直抵掖庭中那座雄阔恢宏的庞大宫殿群,最后炙热的目光死死地锁定那座巍峨竦峙的舍利塔。
那里,似乎有着他心心念念了泰半辈子的人与物。
若能获得她,便死而无憾。
至于那物,似乎是一件至宝,可他足足找遍了整个夏王宫都没有找到,挖地三尺后连个影子都没有,最后他无奈的发现,此宝有灵,会自动择主,所以急不来,只能慢慢期待机缘。
但不知为何,冥冥之中,他总感受似乎有种至关重要的工具在慢慢的离他而去。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受,他不喜欢,极其不喜欢。
身侧刘怀恩虽不是夏王肚里蛔虫,可他眼底最深处的那抹炙热与占有欲却是难以掩饰。
他一直都擅长推测上意,立即明悟夏王心中所想,遂轻声道:
“王爷,自您袭位以来,为了朝政夙兴夜寐,废寝忘食,还未曾去探望过太妃娘娘呢,奴才曾宫中丫鬟们念叨着,娘娘经常将您记挂在嘴上,那可是时刻都担忧您的身体,都希望您能长寿万岁,福如东海呢。”
这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现在太妃党与王府党对立,相互记挂倒是有,可却是为了想要彻底夺取对方手中的权柄,什么狗屁的担忧身体,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话明显是唬鬼,甚至鬼都不会信,可人会信啊,尤其是像这种自欺欺人之辈,他们被贪欲蒙蔽的双眼,丧失了心智,本能的激动彻底压过了往日的理性。
他脸色幻化数次后,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他装模作样的沉思片刻后,脸上略微有些内疚,内疚道:
“不想母妃竟如此记挂孩儿,也罢,今日国是不多,便趁着夏家小儿入宫,一起问候一下母妃吧。”
王府大太监快速瞥了一眼龙案两侧足有半人高的奏折,他脸不红心不跳,深以为然的点颔首,立即赔着笑脸,伺候着夏王往内宫快速走去。
甫一入殿,夏谕眼前一花,正瞧见有一个身着白衣长袍的女子静立在门口。
而待那张淡雅幽静的面孔一映入眼帘,夏谕便如遭雷击,失声道:
“娘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那女子也一脸错愕,几近祸国殃民的绝世仙姿之上的平静淡雅瞬间消失不见,圆润的下巴上,樱桃小嘴微微张开,似有些猝不及防。
而明眸美目间的迷糊与懵懂,则彰显着这位小太妃的娇憨与可爱。
她也被这一声‘娘子’给惊得目瞪口呆。
夏谕却不管这些,猛地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恰似一松手便会彻底失去,几世几轮回便再也见不到。
本以为夏谕会兴奋大叫,怎料他却嚎啕大哭:“娘子,为夫终于找到你了。”
“都是为夫的错,是我不应误会你,是我轻信于人,才害得你落得那般下场,你怎么打我,怎么骂我都可以,就是划分开我好欠好?”
这一刻他,满脸泪水,再没有丝毫的轻佻,纵脱不羁,更没有丝绝不敬与亵渎,只有一脸与爱人重逢的喜极而泣,他又哭又笑,可笑而又可怜。
那张圆润得近乎娇憨的绝世容颜微微颦眉,她虽不知这个永宁侯府的小令郎为何这般奇怪,但不故障她心生怜惜,甚至心神最深处另有一丝悸动。
她不知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很陌生,很奇怪,也很舒服。
对,那种感受,让她很舒服。
可很快,她眼神逐渐凌厉,甚至充满了杀意。
“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