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湛心中一颤，不行置信地向着朱瞻基望去，朱瞻基的脸色清冷得像冬夜冷气中的冷月，似乎瞬间江水冻结，满是冰凌。
苏湛斗胆道：“殿下究竟是如何知晓我是……？”
朱瞻基冷哼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难道你真的以为，你女扮男装的身份，能瞒一辈子？”顿了一顿，又道：“我不是视察你，而是在这里，你的家乡里，你遇到了旧人，恰好被王瑾看到了而已。既然我能发现，你还当别人没有发现的一天吗？”
苏湛叹了口气，敬重道：“罪臣惊骇，今生有幸，蒙殿下谬爱，只是，殿下，若您对湛真有怜惜，您不会不知道，湛的罪，是过不了皇上那一关的，不死在殿下您的手下，我也必将死在皇上的令下，既然都毫无生路，我又何须要连累殿下您呢？”
朱瞻基颤声道：“苏湛……”
苏湛接着道：“殿下心中一定如明镜一般，知道我必死无疑了。”苏湛说着这话，心中惴惴不安，只盼望朱瞻基对她真是真心实意，否则，她真是难逃一死了。
朱瞻基道：“我……自会去求父王和皇爷爷。”
苏湛苦笑一声：“殿下言语吞吐，难道不是心存怀疑？殿下在想，能不能保住我的命，而且，殿下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恕我直言，在这山河的汹涌澎拜中，太子爷会顾得上我这蝼蚁么？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恐怕还未及你再见告皇爷爷治下我的罪，太子爷就已经将这蚁穴堵上了。”
朱瞻基久久没有说话，目光如透过晨雾的露珠般晶莹剔透，徐徐苦笑道：“苏湛，我从未想过我也会有这么一天，对一个……女子，说这样的话，既然你已说得这般明白，你叫我，又该如何是好？”
苏湛徐徐抬头，一双澄澈的眸子对视着朱瞻基无暇的瞳仁，唇角徐徐镀上一层暖色。面前的这个少年啊，那梦中楼上月下，那浅笑嫣然！那高坐玉辇，珠光宝气！那青山绿水中，眉眼俱笑！不外短短一载，他的容颜，竟在自己的心底留下了如此难以磨灭的痕迹。他那行步间犷悍的冷意，那言辞间疏离的凉薄，竟与如今他面前炽热如火又心碎无痕的眼神交织在一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萦绕开来。
“殿下……”苏湛轻轻开口。
“嗯？”朱瞻基哑声回应。
可是苏湛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就听到门口王瑾的声音：“殿下！殿下！”语气中，压抑着明显的急躁。
朱瞻基将苏湛扶到床上，让她躺好，细心给她掖了掖被角，才开门，冷道：“何事仓皇？”
王瑾已经是满脑门子汗，两手抖着衣衫，道：“殿下，欠好了，灵山卫打起来了！”
“什么？”朱瞻基闻言也是一惊。
“不知哪来的造谣生事者，说分米不均，说官府私吞赈灾款，鼓舞黎民现在正和官兵反抗呢！”
“走，”朱瞻基脸色肃然，“去看看怎么回事。”说着，轻轻掩上了苏湛的房门，与王瑾踩着慌忙的脚步声离开了。
苏湛在床上将门口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不得安生，只好自己也起了床，收拾穿着好，跟府衙要了匹马，也向灵山卫而去。
苏湛与朱瞻基也是前后脚到达了灵山卫，灵山卫的情形已经全然不似其时第一次朱瞻基和苏湛来视察时那般井然有序，如今，官兵已经把卫所团团围了起来，老黎民手持棍棒等物，正在和官兵叫嚣、坚持，情势大为不妙。
当朱瞻基看到苏湛也随着自己来了，责备道：“你怎么来了，欠好好养伤。”
苏湛道：“殿下，我已经没事了，先解决当下的棘手问题吧。”
朱瞻基点了颔首，绕了个大圈，好不容易才从后门进了卫所，看到灵山卫指挥使正在屋内和几个手下正在商量对策，见朱瞻基进了门，赶忙都呼啦啦地行了礼，连声道赎罪。
朱瞻基挥了挥手，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指挥使道：“微臣也是纳闷，原来都是好好的，今个突然来了一撮人，扬言要驱邪扶正，说我们侵吞上头下拨的救灾款项，而且勾通当地豪绅，垄断米粮供应。殿下，天地良心，前几日殿下前来之时也看得清清楚楚，微臣这边每一笔都是纪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些污蔑，完全是信口雌黄！望殿下明鉴！”
朱瞻基点颔首，道：“我知道，那么你知道这伙煽动骚乱的人，是哪里来的么？”
“微臣也搞不清楚，但是黎民无知，原来这时候的民心就已经不稳……”那指挥使自觉言语有失，接下来的话没有说下去。
朱瞻基凛然道：“我适才看到外面已经官民反抗，不要伤及无辜黎民！”
那指挥使点颔首，道：“微臣知道。咱们的士兵许多几何家都在这里，都是熟悉的父老乡亲，自然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的。”
苏湛在朱瞻基身后，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楚，心里也深深明白，这朱元璋起兵建设王朝的历程中，召募是其军队的主要来源。明洪武时期，天下已定。可是开国初期，国家财力有限，便不再接纳召募的要领凑集军队了。为了满足壮大武力，扩充兵员的需要，朱元璋开始设置卫所，军民分籍，实施“卫所制”。
其实，卫所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兵营组织，卫所军户是世居一地的，并代代相传，基本上不再变换。“卫所制”划定军队士兵的主要来源为“籍选”，即从世袭的军户籍中抽丁而来，每户派一人为正丁去卫所服兵役。由于其时军户的主要义务是壮劳力出丁投军，其家庭生活肩负极重，为保障生活，稳定军心，故政府多分给衡宇、田地，有牢固的口粮，并免除户丁徭役。而且正丁服役于卫所，必须携带眷属，以安宁生活并生儿育女。因此，军户的社会职位相对比力高。
为了养兵而不耗国家财力，军丁在卫所中轮流戊守、屯田。战争时期，则临时放逐从征调发；宁静年代，则送还卫所耕地种田。屯田耕作收获所得用来供应军户的生活和正军之所需。
此时，苏湛低声对朱瞻基请命道：“殿下，让臣去看看这伙煽动者究竟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