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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

第三章 寄人篱下

大明官 随轻风去 3296 2013-04-14 00:03:21

    如果生性平淡喜静,只图衣食无忧、平平安安的渡过这辈子,那么入赘只有独女的王大户家、守着美貌娘子、在这僻静的花溪两岸逍遥自在,倒一ㄇ一个可以考虑的选择。

  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方应物很想去看看,故而他绝不愿将自己羁绊于这山村中的。一旦入赘,不仅社会职位剧降,而且也失去了自由身。

  此时方应物身处郁郁葱葱的半山坡上,眺望远方连绵林立的青翠山峰,自信的笑了笑。投胎到偏僻山区的小县里,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人才竞争猛烈水平低,容易出头,他的底气就在这里。

  其实对于淳安县的人才特别是科举人才竞争问题,方应物彻底判断错了......他虽然是历史专业,但相对仍是比力宏观的,不行能对浩如烟海的所有地方史志都了然于胸。不外一小我私家有希望不是坏事,总比绝望好。

  闲话不提,却说方应物打发走了王家小娘子,又回到水田边,心里仍在思考自己的前程问题。忽的耳边却响起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思路,“小泼才!半日没有看着,果真在这里偷懒!”

  方应物顺着声音望去,却是神情极其不友善的叔父。正当他愣神时,叔父已经怒气冲冲的走到了面前,挥舞着蒲扇大的巴掌,口水险些要喷到了脸上。

  “大少爷吃白饭吃不够么,别是投胎没眼力投错了人家!地里活计忙得很,你另有心思东游西荡偷懒耍滑!”

  方应物愕然望着叔父,这才多大的事情,他老人家至于发这么大火么?

  话说方清田小算盘打得很响。首先,如果不事生产的侄子去了王家当赘婿,他就少了一大肩负,而且二房能够彻底独占八亩田地了。

  其次,如果侄子扭着性子不愿允许王家,那他已经被断了念书路子,就得下地干活,家里算是多了一个近乎免费的劳动力,只用管几口饭便可。

  可今天才是插秧第一天,方清田就看到侄子在田边故意偷懒浪费农时,连个水都没沾上,马上感应小算盘受挫、火上心头么。

  侄子磨洋工,损失的可都是自己的!想到这些,方清田嘴里又不依不饶的责骂道:“你这吃白食的讨债鬼,还在这里装死!”

  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更况且性格有几分清自英气的方应物。他这叔父才刚刚见过两面便骂了他数次,平时如何也可想而知。

  立即他绝不客气的反唇相讥道:“叔父说话放尊重些,仔细算起账来,谁欠谁的债还说欠好。小侄算来算去,非但不是吃白食,只怕叔父还要倒找小侄几石米!”

  方清田见侄子胆敢没有尊卑上下的还嘴,勃然震怒。旁边几个也要去下田的乡邻见到叔侄在这里坚持,便围上来劝道:“有理讲理,休要伤了亲戚和气!”

  也有人说:“小哥儿,你叔父骂你几句,算得了什么,且忍过罢。你岁数也不小了,不行偷懒好闲惹家中尊永生气。”

  看着人多,估摸着叔父不敢动手,方应物冷笑几声道:“乡亲们都在这里,小辈我要讲一讲理。这八亩田乃是祖父传下,两房从未支解过,算得上是公产。细论起来,田中所出,理当一家一半是也不是?”

  “合该如此,不外你家素来是二房清田老兄种地的,哪有平分的原理。”有人议论道。

  方应物继续说道:“不错!确实都由叔父种地,那么折合起来有一半四亩是你们二房自种,而另一半四亩便即是你租佃了我们长房的!只不外这笔账多年不算而已!

  凭据时情,租子是五成,所以应当有四亩地的一半收成作为租子归长房所有。以每亩一石半收成算,论理叔父你每年该给长房三石米粮为租子!”

  听到这里,方清田脸上变了色,周围乡亲也挑不出什么理,默不作声。

  最后方应物理直气壮的总结道:“小侄我每年所食,断断是不够这三石的,叔父反倒还赚了些。所以叔父你口口声声辱骂小侄是吃白食的,有何原理?说得欠好听些,小侄在叔父家里白吃白喝也是理所应当,甚至吃的还不够!”

  几位围观的乡亲啧啧称奇,这应物小哥儿今天开了窍么,心思如此灵光,算账也算的如此迅速。

  对四亩水田的一半收成是几多,也就是四乘以一石半再除以二这个高深的算术问题,他竟然短短瞬间、不假思索就得出了结果,实在是令人惊叹!

  如果应物小哥儿再年轻个五岁,便可以当神童报到县里去了,有人如是想道。

  这些原理,方清田还真没想过,向来只觉侄子白吃白喝占他的自制,却断然忽视了八亩地并非全属于他,至少有一半是长房的。

  而且他另有个想朦朦胧胧占小自制的心思——横竖兄长都当上秀才吃皇粮了,虽然应该让着点刨土用饭的弟弟,谁叫他有前程呢。

  “牙尖嘴利的小崽子!”占小自制的心思被侄子当众揭破,方清田恼羞成怒起来,脸红脖子粗的撸起袖子就要动粗。

  方应物连忙往人群后面躲闪,这时又有位老人家路过,喝道:“你们成何体统!”方应物望去,却是本家健在的爷爷辈中年纪最长的一个,称作二叔爷的。

  只见二叔爷走了过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方应物斥责道:“刚刚我都听得仔细,你小小年纪便目无尊长,想要游手好闲么?我这把年纪还要下田务农,你又有什么做不得的!你们两房本为一家,理当和气无间,像你这般斤斤盘算许多作甚?”

  面对二叔爷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叔父,方应物心中愤愤然,不知他老人家是真糊涂照旧假糊涂。只盯着他懒惰有什么用处?难道他看不出问题基础在于,叔父企图把他当成比佃户还自制的劳动力使用么?

  但不满归不满。方应物却未便顶嘴这种管事的老辈,否则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和爷爷辈打骂,传出去有碍自己的形象和名声。

  虽然这叔爷是老糊涂,但也代表了乡村凡人界的规则和秩序,是方家宗族领域里的顶尖存在,方应物这个小字辈无法挑战。除非他具备了打破领域束缚的实力,好比像他父亲那样考中秀才。

  也许村中老头子就是如此水准,方应物感伤道,只能先忍着了。同时他也没忘了自我慰藉,自己与这些眼里只有三瓜俩枣的村夫基础不是一个条理的人,何苦没完没了的盘算。

  和这些糊涂蛋扯不清,神龙不与凡人共语!所以......照旧先下水田插秧罢。

  其他人见状便都散去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外人能说什么?

  一晃到了夕阳西下时,方应物最终被逼着做了整整半日农活,直累的腰酸腿软。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村口时,却遇到了堂弟方应元。

  堂弟是从邻村社学那里回来的,想到这里方应物心里又是说不出的气愤。方应元也晓得堂兄心里块垒,被堂兄目光盯得心里惴惴,也不敢搭话,一溜烟的跑回了家中。

  今天十分疲倦劳累,方应物忍不住上了床先睡了一小觉。再睁开眼时看向窗外,天色微微黑了,此时肚中空空这个问题凸显起来。

  方应物起身下床,出了屋门,在昏暗的光线里却见有个二十六七、相貌平平的“年轻”妇人端着铁锅,在院子中倒掉了刷锅水。

  方应物从影象中得知,这个倒掉刷锅水的妇人正是婶娘。她回过身来,猛然看见大侄子悄无声息的立在东边屋檐下,黑黑暗目光幽幽,就地吓了一跳,连忙端着铁锅低头急遽进了自家屋内。

  心里有鬼见不得人才会这样!方应物不屑的哂笑道,准备觅食填饱肚子。

  等等......婶娘倒掉的是刷锅水?那就体现锅里的工具已经被吃完了?也就是说,晚饭没了?

  方应物明白了,看来叔父一家子吃晚饭时没有叫上自己,这绝对是叔父对于今天自己胆敢顶嘴的抨击!

  更况且现在可是青黄不接的春季,有一顿没一顿的,穷人家心思肯定能省一点是一点,能省一碗是一碗。某人自己在饭点睡觉,那就体现他不用饭了。

  方应物侧头又看向厨房,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厨房的门是锁上的,防的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方应物的鄙夷笑容突然僵住,马上气也打不出一处。这是什么鬼日子,一天来连饱饭都混不上!

  以他的修养,不至于去院中指着西厢房破口痛骂,但也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起来。叔父这家子也够极品了,真真典型的小人物小算盘做派,他们的眼光也就巴掌这么大!活该一辈子受穷!

  方应物认为自己占着理,作为长房代表,理当享受每年三石米粮的待遇,这足够顿顿饱餐的!但此时空占着理毫无用处,叔父一家就是不给他饭吃,秀才遇到兵,他能奈何?

  明明是在自己家中,却恰似寄人篱下一般,困居于此为三顿饭发愁,时运也太不济了!韩信另有漂母赠饭,可谁来给他送饭?

  方应物拉不下脸去讨饭吃,简直夏虫不行以语冰!他一使气回到屋中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摸索半天,也寻不到烛火之类的照明物事,不知是今天第频频发出叹息,这生活质量太惨不忍睹!

  很明显,叔父一家打的主意就是要迫使他低头并下田充当壮劳力干农活,用他肯定比招长工或者短工自制。

  而他对此是坚决抗拒的。一是不愿意被占自制当近乎免费的老黄牛,二是不想那么累,三是还残余有前世的清高心态。

  在种种妙想天开中,方应物昏昏沉沉的又睡着了,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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