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更天了？”
“看天时，二更半，可以去了。”
“你在此等匡娘，我叫乡亲们喝粥……”
……
二更过半，皎月晕开阴云，繁星遮盖夜空。
临安南城外东山崖头，有老少看月对话。
老者走后，少年思叹。
观其面约十五岁，俊朗灵秀，身穿素白衣，束发逍遥巾，如寒门庶子，手里挑着一盏灯笼，内中火苗幽幽清冷。
“姐姐连日去东村，为周慕白拔瘟吊命，皆出善心美意。”
“但以周兄命数来看，他活不外今晚子时……”
“今夜接引他修鬼仙，他若允许还算好。”
“若不允许，反告到阴司说姐害死他，我家百口莫辩，难逃人命讼事。”
“但求周兄明白事理。”
思量着，少年目光远望临安城郭。
见南城门火光连片闪烁，上百人持火炬出城。
正疑惑，一股香气随夜风袭来，香烟落在面前凝聚，显出一位白衣娘子和人身鼠相童子。
双方对视，少年显露笑颜见礼：“书兄此时不在城内修学，如何来这荒山野岭？这位大姐是……”
“此乃阿九大姐。”
书玉子引荐后，即与阿九介绍少年说：“这位兄台就是小弟所说狐生于成业。”
“我正欲找寻成业兄，不想在此遇见……”
“你今夜可有事？”
“倒也无事，书兄何事找我？”
狐生于成业分看书玉子、审察阿九，只看出她游魂之境，猜不出什么根底。
书玉子道：“成业不必怀疑，这位大姐修鬼仙，得真学先生荫庇。”
“今夜我俩奉先生之命，做随军先锋，打探乱葬谷野狗踪迹。”
“仁兄一家住在此山，可知野狗藏身之处？”
于成业转看山下一众人马，明白了‘临安县深夜兴兵原由’，转眸道：“小生略知一二。”
“那大狗藏匿在山谷一处阴洞，白昼用黎民尸骨掩门，三更后才出洞觅食。”
“若有用小生之处，小生愿意效劳！”
“如此甚好！”
说着书玉子分顾阿九，听她做主。
阿九收起视察，礼谢说：“那就请于令郎引路，带我和书兄弟一探山谷窟窿。”
于成业有些记挂，眼望后山道：“此时不能去。只因谷内疫鬼未出，需等他们出谷才气一探，否则众鬼疫气会损伤我等魂体。”
“今夜东湖君施粥，只等片刻他们就去讨粥……”
阿九点颔首：“这个我令郎知道，所以才深夜兴兵围猎野狗，就是为避开那些疫鬼灾民。”
“于令郎请在此少待，我和书玉子去探一探……”
说话脚驾香火，朝山谷飞去。
书玉子抱拳一礼，遁入香火中追随大姐。
于成业目光闪烁，不想临城来了一位真学先生，心说：“书兄今夜与我引来造化，我当尽力相助，不负书玉子美意……”
少时，夜风吹来一个秀媚娘子，看似村女，朱唇玉面，落在身旁仰望着山谷上的香火气。
“小弟，驾香火的是何人？”
“乃书玉子和阿九大姐，他们是山下戎马先锋，前来探查‘野狗子’。”
于成业相视说话，看她身后无鬼，问：“周兄不愿修鬼仙？”
秀媚娘子笑着摇头，瞭望山下道：“这次小弟算错了。慕白令郎没死，他身上瘟疫已解开，逃出了生死之劫。”
“哦？”
于成业思量问：“谁人援救？周兄前些日遭疫鬼殴打，性命已然紧急，大姐多日为他拔瘟，尚不能除……”
其姐笑道：“今早慕白令郎在县衙门前发病昏死，有一位秀才取笔画符，在他胸膛画一驱瘟符篆，方化解他疫气。”
“只要慕白令郎他不洗去符篆，可保不再染瘟。”
“秀才画符，莫非是修道儒生？”
于成业暗生料想，问姐姐：“可知他姓名？”
秀媚娘子追念说：“听说姓刘，名叫刘世才。小弟可知，他以何画符，请神入咒？”
于成业思道：“画符请神，皆用神魂念头，难道另有他法？”
“有。”其姐揭秘道：“以我所见，慕白令郎胸膛符篆有文光，文光之中见灵官显法。”
“由此我猜那刘世才乃是一位真学才士！”
于成业蓦地精神，顾看乱葬谷虚空香火气。
彼时，那方香火气聚成云舟，阿九、书玉子阴神显于舟上。
书玉子呼叫他：“于兄请来。”
于成业带家姐乘风而上，来至香火云舟前拱手。
阿九指下方乱葬谷问：“众鬼前头那老者，你可认得？”
山谷形似葫芦瓢，谷内疫气如潮汐翻腾，三千鬼众朝着谷口如洪涌泄。
此等恐怖之景，就是鬼仙来了也要退避三舍。
但见众鬼之前，有一老叟挑着一串红灯笼打头，似在给疫鬼引路。
“那是家父。”
于成业探望说：“家父挑灯在前，乃引领他们前去东湖吃粥。”
书玉子不解道：“难道众鬼都不熟路？需令尊领着去？”
“书兄弟不知内情。”
于氏娘子说：“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若不领着众鬼去喝粥，他们就一片散沙，会危害乡野，四处作乱。”
“前几日东湖放粥，便有一群疫鬼中途跑到东乡抢粮，叫黎民造饭给他们吃，敢有不从者，拳打脚踢。”
“乡内周令郎为民出头，却遭疫鬼殴打险送性命。”
“我父见不得他们伤人，便带着谷内乡亲们去吃粥。如此他们才算循分。”
阿九听罢高看三分，询问娘子芳名。
“此乃家姐，名叫匡娘。”
成业随手引荐，匡娘欠身一礼。
他们虚空说话，山下戎马出城五里后停下歇脚，等探子回报。
重新环视行列，除了县衙文吏，连牢房押狱、节级、牢头都使上了，人人提刀背弓，个个手持火炬。
其中有县尉属下两都戎马八十人，射手四十，刀手十，枪手十六，其余并是弩手。
另有山间猎户三十人，各乡保正出丁六十，外加县衙公人差役，全数共计一百九十六。
阿九和书玉子作为先锋探子，先行打探谷内情况。
此外，慧静和沈炼也来相助，他们与刘彦、万山并列。
火炬呼呼，刘彦走到陆侯身旁耳语一句。
“可先兴起士气……”
陆知县闻其言，让韩都头敲锣聚众人线人。
咣咣——
数声锣响，行列官民人等熄声齐看知县大人。
陆侯环视道：“你等有谁知道，今夜所猎大狗是何畜孽？”
众猎户、乡丁、公人、兵卒皆不知那‘大狗’具体是什么畜生，以为只是啃尸的野犬。
此类畜生每逢灾乱都市泛起。
猎户之中，出来个壮士抱拳：“大人所言大狗，可是传吃人脑的妖物？”
杨万山问：“你遇到过？”
壮士答道：“在下未曾见，只听我娘提过。她说早年间发瘟时，乡里泛起过此类妖物，乡人称其‘野狗子’。”
“令堂所言不虚，今夜调集诸位，正为诛此妖物，为我乡解瘟除害”
说话陆知县提振声音，口含正气道：“本官得仙家指点，南城外东山谷泛起大狗。”
“此狗乃瘟疫祸根，不诛大狗，瘟疫难解！”
“诸位都有亲人因疫遭灾，今夜杀狗，可为他们报仇雪恨！拔除本县瘟疫祸根！”
“今夜若有伤亡，伤者管医，死者送棺，谁杀一狗赏银十两，杀狗过十，人人有赏！”
“喏！”
全列官民齐声响应，心火躁动，血气上涌，攥握刀兵欲报仇雪恨。
见士气调动，刘彦请陆大人一旁叙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