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道：“就是将官自己招募蓄养的士兵，跟将官自家的仆人一样。”
杨鹤闻言更奇：“将官自己招募蓄养士兵？那不成了将官小我私家的私兵么？朝廷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张顺愤愤道：“咱们大明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连狗屁不懂的人都能领兵打仗，将官招募点儿私兵算啥？说实话，这些仆人兵的战斗力确实很高，而且敢于死战，要是没有这些仆人兵，将领们基础没法儿打仗。”
听张顺的口气颇有不平之意，杨鹤叹了口气，同样是投军，军饷却不及别人的一半，换成谁都市感应不平，上了战场自然不愿意拼死作战。
想了想，杨鹤接问道：“张年老，你说你们经常拖欠军饷，那些仆人兵难道不拖欠军饷么？”
张顺笑道：“那怎么会？就算朝廷不发军饷，那些将官也会定时给他们发放军饷，否则仆人兵怎肯效死？”
杨鹤轻轻点了颔首。
看了看张顺，杨鹤又道：“对了，你适才说杀敌立功换取赏银，朝廷连军饷都拖欠，这赏银怕是更不容易发放吧？”
张顺笑道：“这你可错了，只要核实了首级，赏银是不会拖欠的，你想，原来各人都不愿意死战，要是连赏银都拖欠，就更没人愿意拼死作战了。朝廷里面那些人虽然愚蠢，但是这么浅显的原理照旧明白的。”
杨鹤抚掌大笑：“说的是，要是连这点儿原理都不明白，那就不是愚蠢，简直是蠢得连猪都不如。”
顿了顿，杨鹤接道：“既然赏银能兑现，那就好办了，饷银再高，也不及赏银来得多，我决定了，就在年老手下投军，今日咱们能在一起吃肉，就说明咱们有缘分，以后也要在一起吃肉。”
张顺摇摇头：“年老，没你想得那么容易，你武艺虽高，但是到了战场，小我私家的武勇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战场之上考究的是结阵对敌，一处瓦解，则全阵瓦解。
年老你适才讥笑我们当逃兵，其实我们并不是最先逃跑的，另有许多人比我们更贪生怕死，当敌人还没冲过来，就有人惧敌逃命，致令阵型瓦解，我们不逃，只有死路一条。”
杨鹤闻言皱了皱眉：“一处瓦解，就全线瓦解了么？”
张顺苦笑道：“看来年老从来没看到过战场上如何打仗。”
轻叹了口气，张顺接道：“打仗绝不是人们想象中那么简朴，不是靠兵多就能取胜的，更不是将军一声令下，全军一个冲锋就能打败敌人的。
年老，你知道我们的敌人是建虏，建虏多为骑兵，而我们多为步兵，步兵跟骑兵作战只能防御，贸然提倡进攻，无异于自寻死路。
而防御的时候则必须结成军阵，军阵的前方竖立拒马，以阻挡骑兵冲锋，拒马之后是火铳兵，火铳兵之后是盾牌兵，掩护火铳兵不受敌人的弓箭攻击，盾牌兵之后是长枪兵，长枪兵之后是弓箭兵。各兵种配合，以停止建虏的骑兵。
一般来说，这样的阵型在正面作战的时候应该不会亏损，可实际上我军却屡吃败仗。”
杨鹤奇道：“这是为何？”
张顺苦笑道：“因为建虏基础就不是直接提倡冲锋，他们欺负我们的军阵不敢轻动，冲过来以后只是开弓放箭射杀我军前面的士兵，然后从两侧绕回，如此重复。”
说着，张顺放下狼腿，双手比了个倒八字的姿势，然后双手慢慢向前离开。
杨鹤看了，略一沉吟，马上恍然：“就是说建虏在对阵之时，看似冲锋，实际上只是以弓箭压制，对我军造成杀伤。”
张顺点颔首：“就是这样，虽然我军有盾牌防护，但不行能一点漏洞没有，只要有漏洞就会有人受伤，而随着有人受伤，漏洞会越来越大，然后伤亡就越来越多。
这时，一旦有人有异动，阵型便很容易瓦解，建虏只有在看到我军阵型瓦解以后才会提倡真正的冲锋。”
说着张顺轻轻叹了口气，把目光看向远处，似乎追念起以前经历的战争。
过了一会儿，张顺接道：“年老，你永远想不出建虏冲锋时是什么样子，看到敌人排着整齐地阵型徐徐前进，然后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近，那感受就像是一座山压过来一样。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局面的时候，感受心都要跳出来了，手脚都不会动了。
我亲眼看到我们的士兵被一排排弓箭射杀，看到我们的士兵被敌人的长枪刺穿，看到我们的士兵被敌人的战马撞倒，惨死在马蹄之下。”
听着张顺降低的声音，杨鹤默默所在了颔首。
摇摇头，张顺收回目光，看着杨鹤苦笑道：“年老，建虏装备的武器主要是弓箭，长枪和马刀。实际上建虏在结阵冲锋的时候基本上是不用刀的，因为马刀的长度不及长枪，容易被枪兵刺杀，同时挥刀劈砍还会影响马匹的偏向和速度。
要知道骑兵发动冲锋的时候，其实就是利用马匹的速度冲垮敌军，前一排刚过，第二排又来，延绵不停，如果第一排骑兵失去了速度，就会影响后排的骑兵冲锋，若是被撞下马来，直接就会被后面的马匹踩死。
所以建虏冲锋的时候会不停地利用弓箭进行远程射杀，等冲到近前，便用长枪冲刺。如果感受马匹的速度放缓，那马上就会往两侧移动，以免影响后面的骑兵冲锋。
年老，在那样一排接一排重复地攻击之下，如果没有结实地阵型是绝对反抗不住的，小我私家的武勇在那时完全不值一提。”
杨鹤轻轻点了颔首，心里突然苦笑一下，他以前在影戏和电视里看到过大规模骑兵作战的局面，一群人骑着马一窝蜂似地冲向敌军，局面那叫一个乱，就像一群人打乱架一样。
此时听了张顺所说，杨鹤知道面对重重防御的军阵，像那样冲已往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一败涂地。
真正的骑兵作战决不应该是那个样子，而是像张顺所说，井然有序，逐步蚕食，就似乎剥葱一样，把步兵的防御一层层剥掉，到最后再提倡冲锋，一举击溃敌军。
蓦然间，杨鹤心里泛起一丝疑问，自己只说要投军，这张顺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若是胆小之人听了这些话，如何还肯投军？他是不想自己投军么？
思忖了一会儿，杨鹤突然明白张顺的意思了。
张顺是不想自己在他手下投军，这从他适才一口一个年老就能听出来，张顺称谓自己年老并非是兄弟之间的那种称谓，而是含有畏惧或者另有一点尊敬的意思，就似乎小混混称谓**老大一样。若是张顺同意自己在他手下投军，那绝不会用这样的口气和这样的称谓称谓自己。
而张顺之所以不想自己在他手下投军，是因为适才张顺被自己俘虏过，自己要是在他手下投军，日后他怎敢去管自己？自己跟张顺换个位置，恐怕也不希望手下有这么一号人。
只是张顺不敢明着拒绝，因此才跟自己说这些话，希望自己能取消投军的念头。
抬眼看了看张顺，杨鹤心道：没想到这小我私家心眼儿倒是不少，可惜这些话基础没什么用处，自己现在无路可走，只有投军一途，赖也要赖在他身上了。只是这话应该怎么说呢？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笑着说道：“张年老，照你这样说，小我私家的武艺在战场上岂不是没什么用处。”
张顺一怔，随即笑道：“虽然有用，骑兵的冲锋再厉害，也总有力竭的时候，而没有了速度，骑兵就丧失了优势，这时短兵相接，小我私家的武勇就能发挥出作用了。不外建虏在没有绝对掌握的情况下，一般不会提倡冲锋。”
“只有这时候小我私家的武勇才会发挥作用？那照旧没什么用处吧？因为照你所说，不到最后建虏是不会提倡冲锋的，而只要提倡冲锋，那肯定是一举奠基胜局，绝不会给人短兵相接的时机。”杨鹤说道。
张顺苦笑道：“另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骑兵对冲，那也要看小我私家的武勇，你比对方厉害，就能先手把对方干掉，就能免受对方的冲撞。若是能连杀数人，可能就会穿过敌阵，这时掉头再杀回来，那敌军便无法阻挡了。”
杨鹤笑道：“我就说么，小我私家的武勇怎么可能没用？”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接道：“张年老，我虽然不懂打仗，但是也能看出你会打仗，可你却只是一名队长，手里只有二十个兵，你的上司没重用你，真是瞎了眼了。”
张顺摇摇头笑道：“我懂什么？只是打过频频仗而已，仗打多了自然就明白打仗是怎么回事儿。像我这样的人军队里多了去了，上司怎么可能全都提拔重用？”
杨鹤笑道：“仗打多了就会打仗？那打仗也未免太简朴了。恩……张年老，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被上司重用也可能是你没有立过功，因此没有被上司发现，如果你多立频频劳绩，上司就会发现你是小我私家才，就会提拔重用你。那时你手里的兵多了，就有用武之地了。”
张顺苦笑道：“立功提拔？谈何容易啊！年老，你是不知道，这几年咱们大明的军队在辽东就没打过一场像样的胜仗，首级都没斩过几个。你让我立功，我拿什么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