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制胭脂,上辈子的黛玉倒未曾听宝玉说过什么特此外言论。他只是嫌弃外面卖的工具都欠好,配她不上,才自己回家倒腾。
他本有天赋灵性,用尽心力,最后折腾出来的工具果真比外面卖的都强。今后黛玉用的胭脂等物,就都是宝玉拿来的。
但如今这个宝玉,显然不是这样的做法。
虽说……似乎不是全无相似之处。
只听惜春道,“先是二姐姐那么说,我和三姐姐就问她,那些工具为什么不合女孩子用,这才知那原是宝玉的话。宝玉说,外面卖的胭脂多数含金,女孩儿家都是水养的花一般的命格,若用金的,就是一时看着尚好,久了却无补益,反而有害。还说,就是金山银山,何曾见过有花卉能长在上面的?”
黛玉若有所思,“是以,二姐姐才想着用花来做胭脂?这花卉是由水养着的,汁液就比水还强些?”
依然侍立一旁的司棋听见,就忙笑道,“四女人说的原理,我是有些听不懂的。但女人们都这么说,想来就是那么回事了。”
闻言,黛玉倒审察了司棋一番。
司棋看着也不外是十二、三岁左右,已长得甚是高挑,品貌也是上等。她前生在这时并未曾注意到司棋,但仍记得厥后司棋泼辣的言离别止、略显刻薄的面相。
她现在的模样却是恭顺平和的,简直和影象中的那模样全对不上了。
——也是,如今迎春那样,身边如何能容得那样泼辣的“副小姐”?这司棋也是家生子,想来就是那时候,她初到迎春身边时,也不是厥后模样的。
那时候的迎春,哪里会想着召集一大批丫鬟来做胭脂?又哪里会要丫鬟媳妇们替主子们试胭脂优劣?
前生时,黛玉也看不上迎春的懦弱木讷,可前后对比,竟觉得那时的迎春特别的可亲可敬起来。
黛玉心中一时觉得无趣之极,就打发司棋去了。又自让紫鹃拿了盒子过来,瞅了两眼。
原本的宝玉素来是绕着她转的,他从外面探询来的胭脂方子,并自己做的胭脂,配方工序,黛玉是尽知的。世人做香膏、胭脂等物,本也多用花木。
要说“含金”,她所知的倒是唯有铅粉。
黛玉早知道如今这宝玉的探询不是太尽心,听见那番貌似有原理实则有些无稽的话也不是太奇怪。但话说回来,京城里买的胭脂,以她的眼光来看,确实是少有好的。
选料欠好、渣滓不净、花汁太淡、油腻之物用得太多等等等等,都是问题。倘若是那等成张成片的,不光性凉,用的丝绵也往往粘连,更是欠好。
虽然也有那些精瞎亓的,却要么就是上供之物,要么就是价钱高到贾府中不受宠、手头不宽裕的女人难以蒙受的田地,量也少。
迎春用梅花制的这盒子胭脂,并无油腻厚重、干结滞涩之感,反而质地细腻,颜色匀净。单是眼见,就胜过采买买来的许多了。
比之宝玉的结果虽另有些差异,但也差不太远了。
可迎春应该才开始试制不久……
惜春也在一边看着,就着朱鹭递的细簪子挑了一点儿,先抹在了手上,也是若有所思,“二姐姐这个,日后若是与人外交,拿来送人倒一ㄇ极好的。”
黛玉醒过神来。
诚然,各人闺秀之间的往来,相互之间若要有个赠礼,虽然是自制的工具才好。又要有特色,又要雅致。
但前生她倒没碰过这种事。
贾史王薛四家,都因着主事人的缘故,并不主张女人们摆弄这些小玩意。好比说花笺啊、香啊、花露啊,都在其列。在贾家,自然就是王夫人。
那时候连她也在乎王夫人的看法的,且她身体也欠好。
现在就差异了……
迎春显然是很看重她的自制胭脂事业的。且正如惜春所说,拿来送人是好礼物。
可迎春的想法,仅止于此吗?
以现在的迎春的精明,不会不知道,她日后出门外交的时机,不会太多。
&
虽然被青玉在耳边念了许久的“经营”,但黛玉的脑子里确实是没那根弦。因此,虽觉着迎春别有他意,但要说迎春的真正心思,她还真没猜着。
且从立了春,贾母说“女人们徐徐大了,也该多占些地方”,就将黛玉移出了碧纱橱,安置到了东边的厢房里。青玉住到了西边的厢房内。三春却是被送到了贾政王夫人所住的正房院落中,在三间抱厦内居住。
如此一来,各人离开住,似乎也就各有了各的喜好,各有了各的事,放学之后,倒只有在贾母李纨那儿,才比力多的凑在一起。
就连青玉和迎春这两个原住一个屋的,都不常走在一起,就别说黛玉和迎春了。
黛玉虽觉得要视察迎春,却也不行能总看着她去折腾那些花。
她原本有葬花的喜好,更是和迎春的喜好截然相反的。
转眼间,迎春的目的还未全显,倒是到了薛家来京的日子。此时万物生发的日子已经已往,已到了花落叶繁的时候了。
和黛玉兄妹进京时的情形差异,薛家清晨进城时,大巨细小有十几辆大车,不外两三辆是坐人的,其余皆为运载行李的大车。这大车的周围,还随着十几个骑手,往来护持。
此时,正有几个泰半腰间挎剑的京城少年策马而来,年纪最小的不外十二三岁,年纪最长的,也不凌驾二十。
京城大道宽阔,薛家的车队却也不敢太嚣张。这群少年本可从车队边策马而过,但年纪最小的那个,也骑的是匹小马,速度最慢,他一见这车队,就不由得勒了马缰。其他人见了,速度也就自然慢了下来。
“怎么了清源,难不成是你家亲戚?”一个少年就笑道。
“哪里可能!”另一个少年却是立刻反驳,“你看他们家的车子,用的不外是寻常木头。要是清源家里,哪能如此自轻?话说回来,商贾之家,可少有敢在京城摆出这等阵仗来的。想来九成九是皇商,背后还得是有人的。你看那和我们一般大的令郎哥儿,骑的马也是西域马吧?”
这少年名唤季子扬,素来是个智慧外露的。他眼光却也极好,只看这十几辆大车的阵仗,与那车所用的“寻常木头”,就料定了不是官宦士族,而是商贾身份。又因着阵仗和那高峻雄壮的西域马,料定了是皇商,是有倚仗的。
他同行的同伴们对此也并不惊奇,只有一个爱马的就叹,“那马可惜了。原该是上等的军马,如今已废了。”
又有一个眼睛好的,策马紧跟了几步,这才慢回来,笑道,“我知道是哪家了。金陵薛家,原是宁荣贾家那一系的,只如今世道变化,如今也不知是来投贾家的,照旧投王家的?”
那被称作“清源”的小令郎就在心中暗叹——
真是所处情况差异,所见所闻就大为差异。
当初他结交的那些人,哪个会在乎这些时事世情?虽然,那时的他也是不愿听这些的。若有人说了,他反要敬而远之。
现在想来,不外是对那样的禄蠹之家满心不满,明知末路将至,依然只肯醉生梦死,却不愿奋力回天。
可如今这些人,就很好么?
这时局,另有那位太孙,确实是他的时机。可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
“若是我,一定选贾家。”清源身边,又有少年在那里议论,“王家的基本到底还浅些。如果这薛家的儿子争气也就算了,现在那位王大人也够提携了。可惜……”
“只看他在京城骑那匹西域马,就知道这是个没成算的!”季子扬大笑着接过了话,做出了结论,“只怕连着家里,也没两个明白人。这么上京,要我说,要么就是蠢到了底,要么就是家里另有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女孩子。”
旁人听着大为有理,好几小我私家都纷纷赞同。
清源也再次在心中叹息——
这照旧事实。
好马的人都能看得出,薛家独子薛蟠骑着的那匹马有大宛马血统,这样的好马由皇商所得,却不交去太仆寺,反而自己堂而皇之的骑到京城的街面来……皇商的身份,这样的行径,不管是忠顺照旧忠烈,抑或是太孙,都不行能喜欢。
可惜啊。
他前生就知道了,不光薛蟠是个浑的,就是那位被寄予厚望的、平日里显得见闻广博、家事上也十分精明能干的宝姐姐,涉及到这种事,也一样是个不敏感的。
林妹妹一早就知道她自己身处绝境,知道了贾府无力回天,那宝姐姐,却直到宁府抄家、薛蟠失事,还在指望着荣府能苟延残喘。
虽然,那时候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况且战马之紧要,就连朝中大臣,也往往有心里糊涂的。况且是谨守闺中的女儿家?
“走吧。”最终,这少年见着车队已经远去了,这才开口招呼因闲话而把脚步一再慢下来的、目前同样都投向了太孙的“同伴”们。
“不管是薛家照旧此外哪家,现在也不干我们的事。”
——是的,宝姐姐。如今我倒希望,“金玉良缘”能够成真了。我终究成不了你期待中的良人,只愿如今那个上进的“贾宝玉”,能是你的良配。
——————————————————————————————
PS:我不喜欢宝钗也不欣赏这样的人。但不会踩她。曹公笔下,从来都是黛钗并称。
虽然连脂砚斋都得认可黛玉才是十二钗之首(脂砚斋明显更喜欢宝钗),但宝钗在书中的职位也仅在宝黛之下。
好吧现在宝玉都在许多地方被踩得一无是处了……
小我私家的感想,黛玉是理想的寄托,而宝钗则是现实的“完美”。所以两人在红楼中都一定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