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人睡了一觉起来，转到钟楼，却见楼上空空如也，不光没有程钧的身影，连那老道的尸身也不翼而飞。
怪了，怎么才半日的功夫，就出了这么大的变化，莫非……
莫非事情解决了？
小僧人心中疑惑，因为现在寺中无人，他的住处就在程钧隔邻，若是程钧回去，他自然能觉察，然而程钧却没回去，又不在钟楼，他在哪里？
难道出寺去了？
想到这里，小僧人有些心慌，他虽然被大宝僧人接引入了正经的空门，但究竟毫无经验，让他连万马山都没出过的少年，独自一小我私家去什么芦州，想想也觉得渺茫，幸亏另有程钧在。他虽然对于程钧的身份认识不清，但也知道，程钧才是和大宝僧人从一个世界来的。因为有程钧在，他的梦想才气触摸到，若无程钧未来来如雾里看花，难以捉摸。
纵然他另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他却宁愿更信任程钧。不是程钧的体现多值得信任，而是程钧至少照旧小我私家。
想到这里，他脑袋上冒出一层汗来，幸亏他平素也是镇定稳重的性子，仍是不见忙乱，从钟楼一路向前，穿过回廊，来到了前殿。
一到前殿，一股香味传来，小僧人一怔，已经停住了脚步。
这味道十分熟悉，早年在万马寺，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都有此味从佛殿前飘过——那是香火的味道。
曾经万马寺虽不如山外的大佛寺兴旺，但每月有几日，也有善男信女，前来上香礼佛，那时佛殿上，也曾香烟缭绕，像个空门圣地。只是从万马寺山门坍毁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胜景了。
小僧人心中疑惑，循着香味找已往，果真在大殿上，看见一人手持香火，正在悄悄祝祷，正是程钧。
小僧人大吃一惊，心道：怪了，天塌下来不成，他竟然在此拜佛？他哪里是恳切礼佛的人？莫非拜的是他道家三清道尊？
虽然想在佛殿拜道祖有些欠好，但是想到万马寺都被人占了，佛像都被扫地出门，满院巨细秃顶都没了，还能有什么不合适？就算让旁人拜拜其他神佛，也不算什么大事。
再走近一步，他却看清楚了，那供桌上早就没了佛像，却也没有道尊法像，只有一块木排，，上面刻着一行小字，虽然一眼没看清楚写的是谁，但也能看出来，乃是一个神位。
小僧人见程钧默默上香祷祝，心无旁骛，也不作声，在后面等着，心中好奇，能叫程钧上香拜祭的，又是哪一个。横竖离着不远，他眼神也不错，徐徐地看清楚神位上写着“程门萧氏……”
刚看到这里，只听程钧道：“你来了。”
小僧人一个激灵，笑道：“打扰您了，我误打误撞找到这里，也不是有意……”
程钧稍一转头，道：“无妨，我并没什么可背人的。”说着转过身，道：“今天是内子的忌日，程某凭据习惯，为她上一炷香。”
小僧人一怔，只见程钧神色虽然也是淡淡，但比往日多了一分肃穆。他虽然年少，但也会看些崎岖，程钧平时虽然不嬉皮笑脸，但是骨子里甚是淡漠，说笑也好，恼怒也好，其实心情都甚浅，似乎无论外界发生什么事情，最多牵动一下他的情绪，万万进不了他心底，也绝不会挂怀。只有今天，他的神色带着前虽未有的庄重，小僧人感受，只有这一刻，他才气窥到程钧的一丝真心。
只是……小僧人惠顾着发愣，现在才醒悟过来程钧说了什么，听到程钧说内子的忌日，他先是一阵内疚，然后就是疑惑——内子是妻子的意思没错吧？程钧哪里冒出一个亡妻来？别说此外，程钧的年纪不是骗人的，怎么看也才十四五岁，就算是乡间，也不到成丁娶亲的年纪吧？莫非是娃娃亲，未婚妻夭折了？
想到这里，小僧人有些尴尬道：“尊夫人这个……朱颜薄命，少年夭折，这个……真令人惆怅。”他究竟没经历过什么，说出话来就有些不正经。
程钧淡淡一笑，浮现出一丝追忆的神色，道：“她虽然薄命，却非夭折，乃是寿终正寝。若非被我这恶人误了终生，倒一ㄇ个福寿双全的人。”说着摇摇头，道，“时隔多年，她虽然早已轮回往生。她一生良善，自然能得托生为人，只需不要再错遇我，当能一生无忧。我为她上香，不为了度她，只为了我。究竟我作孽太多，值得追忆回味的回忆实在太少，就算是为我这最美好的时光，做个纪念吧。”
话音落下，香火燃尽，火头明灭数下，化为一撮灰烬。
小僧人阅历所限，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嗯嗯几声，见程钧出了佛堂，转念跟上，随意找了个话题，道：“那宋云姜，还没来么？”
程钧道：“死了。”
小僧人“啊？”了一声，失声道：“怎么死了？”这几天他心心念念想的是报仇，怎么对头没见到，就已经死了。
程钧道：“我送她去跟岳华老道团圆了。”
正如宋云姜自认为跟程钧不共戴天一样，程钧压根就没想过跟宋云姜有任何妥协，对于威胁自己的人，他一向是用最快最直接的手段送对方下地狱。
在钟楼上，他和宋云姜一番讨价还价，自然是各怀鬼胎，宋云姜想的是自己把程钧的注意力吸引，让化身出其不意偷袭，杀了程钧最好，如果不能，至不济也要把岳华老道的尸身抢得手。
而程钧，则想要在不显眼的情境下，把岳华老道的尸身还回去。
岳华老道在世是老魔的傀儡，死了不外一堆臭肉，程钧要他干什么？只不外留着给宋云姜送葬而已。早在对宋云姜起了杀心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岳华老道的尸首用秘法炼制过，只要宋云姜一沾过手，她的死亡就进入了倒计时，早晚毒发而死。如果她要抱着老道更好，直接尸爆，省了两块土地。
就这个法子，既不色泽也不巧妙，但无疑最有效。别说宋云姜会不会想到，就是想到了，她也绝不会忍心，连碰都不碰一下岳华老道。因为她爱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
算计一个情深意重的未亡人，不是什么好事，算计一个杀了自己同伴，又对自己有生命威胁的敌人，那就无所谓。这照旧程钧年老，没有年轻时那么肆意，否则他基础不须要为自己所作所为做什么解释，哪怕是解释给自己听。
刚刚，他也为宋云姜上了半柱香，倒不是敬她如何深情，或者怜惜她如何苦命，只为了谢她勾起了自己对亡妻的美好回忆。为了这片刻的回忆，她这半柱香，也当得了。
“万马寺的人什么时候到？”程钧回过神来，问了这一句，这一句他也问过频频，小僧人也没有答案，这时不外顺口说一句而已。
哪知道小僧人苦笑了一声，道：“三天之内吧。”
程钧奇道：“你怎么知道？”
小僧人道：“鸽子飞回来了，寺中养着信鸽，我当初放出去报信的时候，不知道它往那边飞，能不能找到，没想到昨天飞回来了，看上面的日期，或许三天之后，第一批的师兄就回来了。”
程钧挑眉道：“倒是够快的。”
小僧人道：“横竖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我倒是无所谓，你……做点准备吧？”那个取代大宝僧人的计划，他现在还觉得荒唐，最好程钧忏悔，放弃了那个想法，否则败事了，那些僧人会把他怎么样倒是不说，要害是很丢人吧。
程钧一笑，他确实需要准备一下，不是为了迎接一群僧人，而是他另有一件事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