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
按理说,妙手过招的时候,零点零一秒的分心都是足以致命的,但寻灵卫并没有抓住这个时机重创玉凌。
因为他的目光同样着落在那个突然泛起的少女身上,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语气道:“幽冥海?!”
真言的力量瞬间弱化,玉凌立即运起大循环抽走了凝墨刀,心中一阵苦笑。
这突然泛起的,可不就是冬末嘛?
这小丫头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不听话,以前可是说一就一,说二就二的……呸,冬末怎么会二。
不外细细数来,确实有四五年没见到冬末了,玉凌感受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那个时候她照旧个眨巴着大眼睛,显得有些内向羞怯的小丫头,但偏偏和归云这个叽叽喳喳恨不得闹腾上天的女人玩到了一起去。
现在的冬末已经长高了一大截,虽然比不得罗洄之修长高挑,但也有一米六左右的样子,看背影是个软萌娇小的萝莉,但那秀气的脸庞却一派平静,手中的细剑稳稳当当,没有一丝哆嗦。
时光在玉凌面前似乎泛起了重叠,曾经那个推下阴神雕像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的她,曾经那个刺杀迟江就耗尽了全身勇气的她,与现在面无心情仿如幽灵使者的她,如此矛盾而鲜明的反差,竟徐徐地融合在了一小我私家身上。
玉凌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曾经有人说过,幽冥海天生就是最厉害的刺客,但那个时候他看着天真懵懂的冬末,并不想让她的双手沾染血腥,安瑞卡也是同样的想法。
可是他却忽略了,冬末自己愿不愿意做温室中的花朵。
其实她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融入各人的世界,从一开始的连话都不敢和生人说,到厥后和各人一起并肩作战,玉凌不知道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她有没有胆怯地哭过。
究竟,她从小就是一个柔弱胆小的女孩子啊。
但这些年,所有一切都改变了。
她畏惧孤苦,但幽灵门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畏惧争斗,但这险恶的人世却让她无从逃脱。
于是,她就成为了今天的模样。
玉凌望着冬末,冬末却没有看他,只是抿了抿唇,平静地抽回了长剑,身影倏忽隐没,再次进入了虚态。
集自桢久久没有行动,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但他心口的鲜血却徐徐渗出,直到在白雪般的衣袍上晕开了凄艳如红梅的斑块。
那柄细剑只破开了一道再微小不外的伤口,甚至肉眼都看不见集自桢衣袍上的裂痕,但这一剑却是足以致命的,因为剑锋上的剧毒已经在极短的时间里侵入了他五脏六腑。
他脸上的心情难以形容,虽然他没有转头,但魂念却可以清晰地看到刚刚的刺客是何种模样。
只是他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自己没有死在玉凌手上,却死在了一个尚还稚嫩的少女手中。
“嗬,幽冥海……”集自桢的嘴角蜿蜒而下一缕紫玄色的血迹,他的生机极速消散,只是他决不宁愿宁可如此马虎地死在这里。
“集自桢!”寻灵卫大喝一声,急急地将一颗透明珠子抛向了他,后者立即闭上眼睛,施展秘法将灵魂与肉体抽离开来,就要躲进这颗容魂珠里。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缕紫气却蓦地从虚空中钻出,还陪同着阴神的狞笑:“想逃?你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时机?”
相较起来,集自桢的灵魂白光湛湛,就如同一轮浩日,而阴神经过适才一番折腾,仍显得有些虚弱,他这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局面滑稽得就像是蛇吞象一般。
但集自桢的灵魂却偏偏被他给“吞”了进去,只见那团紫气凭空胀大了一圈,就像是兴起的河豚一般,而且看上去下一秒就会爆掉。
“快接手啊!”
阴神“嗖”地一下回了玉凌魂海,就跟乐成传完接力棒一般欣慰地松了口气。
“你们找死!”
寻灵卫眸中厉光一闪,竟然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抢人,这云承是疯了不是?!
他立即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副画轴,上面不知是谁题了一行字,墨痕犹新,虽不明其意,但一股森然之气却透纸而出,似乎整个天地都要矮上一头。
“镇!”
寻灵卫险些将所有灵力、魂力一股脑地全注入了这副画轴中,脸色霎时间苍白一片,而陆晚的这具身体上也泛起了一道道血痕,似乎蒙受不住画轴的威压。
明明没有任何火星,但这副画轴却突然从顶端开始燃烧,上面竟隐隐地现出了水墨山河的痕迹,如同一整个栩栩如生的小世界,只是其内的道则却与这方天地截然差异。
玉凌的脸色一片凝重,他感受自己已经被这幅画轴牢牢锁定住了,别说是虚态了,即便他逃入幽冥也没有用。
这是何人的字迹?居然有如此威能?
“啊哟我不行了!”
结果阴神却在这关口出了篓子,大叫一声之后,就被集自桢强行突破了禁锢。
“云承,灵皇陛下的墨迹,你自己好好享受吧。”集自桢已经虚弱了许多,但仍然没有跌破真魂境的门槛,所以他有信心突破玉凌的魂海防线。
“你也一起享受吧!神说,要有光。”阴神狠狠道。
玉凌刚抽调出一缕白光,其时就无语了,谁准你配音了这是?哪来那么多戏。
作为杀手锏之一的白光大招,冷却时间却偏偏是随机的,似乎能不能调动,以及能调动几多,都得看它心情,虽然,隔个半天一天的那自然是没问题。
有白光护佑,玉凌突然觉得,那燃烧中的山河画轴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你……”
集自桢却陷入了最绝望的境地,他眼睁睁看着白光洪流声势赫赫地冲刷而出,终于近距离地感受到了这种力量的可怕。
因为这纯粹是条理上的碾压,即便其数量上连凝魄魂师的魂力都不如,但它却有一丝不朽的气息,从根抵来说即是完全超然在上的。
可是,这云承怎么会有这种恐怖的力量?!这世上唯一接近不朽的人只有天一老祖,难道……
集自桢的心中掠过无数可怕的念头,他甚至连思索要不要求饶的时间都没有,就在白光的洗礼中成为了再渺小不外的灰尘。
临死前的那一瞬,集自桢看到了一片无比辽阔的世界,这世界是如此让他痴迷,以至于他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投入了那片世界,如同扑火的飞蛾,同化在了那光线里。
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一刻,属于集自桢的痕迹尽数被白光抹除得干洁净净,只留下那庞大的纯净魂力融入了玉凌的魂海。
这绝对不是什么舒适的体验,似乎脑子里塞满了一氧化二氢,硬生生撑到快要爆炸,玉凌甚至有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似乎动一动念头都无比困难。
最后照旧阴神的惊叹唤回了他模糊的意识:“我的勒个天啊,都是我的我的我的!”
于是他就膨胀了,字面意义上的膨胀。
玉凌虽然有点神志不清,但照旧本能地迅速消化着这庞大如海洋的魂力,大循环已经催动到了极致,只是魂力无法转化为玄力,所以这对他的处境毫无助益。
而在别人眼里,玉凌的身形已经隐没在白光之中,这光线甚至反压住了山河画轴的气焰,硬生生让它燃到一半燃不下去了。
“这怎么会……”
寻灵卫不禁呆了呆,这可是道灵灵皇的墨宝啊,虽然只是他几十年前的随意之作,但那也是货真价实的离道境界啊,这白光到底什么来头,之前破了禁魂领域也就而已,怎么现在越来越邪门了?!
他咬咬牙,正计划再催动山河画轴试试看,心中却突生一阵强烈的警兆。
寻灵卫蓦地转身,堪堪夹住了冬末刺向心口的长剑,冷然道:“怎么,还想故技重施?”
他“咔嚓”一声折断了剑尖,不等冬末逃脱,便一指点在虚空,强行逆乱了这一片空间的道则,使得冬末本已虚淡的身影又强行被拉出了虚态。
“奇怪,年龄对不上,一百年前的那个不知生死……难道这世间另有第二个幽冥海?”寻灵卫皱眉喃喃,一把抓向冬末。
冬末奋力挣扎,小脸憋得通红,然而寻灵卫的话却让她心底猛地一震,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
寻灵卫也不回覆,横竖把冬末抓回去,族里的人自然能看出蹊跷。
但他的手刚刚搭上冬末的肩膀,一个酷寒的声音就突兀地响起:“该轮到你上路了。”
寻灵卫豁然转头,只见一道幽幽轮转、似静似动的圆正慢慢地飘来,占据了他整个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