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央商为末道，官宦经商更是要被看不起的，所以侯府开在盛京的几家铺子都在偏僻处。
马车在弯曲巷道里徐徐行走，车轮磕到石砖的声响沉闷而单调，车帘随着震动来回掀荡，时而带进细濛濛的雨丝，空气里似乎沉淀着不能被打扰的幽梦。
“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别多。”苍苍把手探出窗外接住凉丝丝的雨。墨珩闻言一笑：“你是没去过江南，那里才叫多雨湿润，早春时节的雨是一场接一园地下，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苍苍听了心里一动，随着问：“所以书上都说江南盛产才子美人？大令郎，那里的女子都跟水做的一样，温婉细腻才气柔情吗？”
墨珩一愣，笑嗔道：“小小年纪都问些什么问题，也不怕羞。”他像是想起什么，如玉的脸庞染上可疑的红晕和纪念，但随即却迅速黯淡下去。
苍苍看了心里了然，原来听说并非作假，墨珩真的倾慕上南国某美人，可惜母命作弄，他只能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而那位美人最后遭遇也是凄惨得很。
她越发坚定了要帮这位年老推掉房家亲事的决心。
“令郎，到了。”
马车停下，苍苍两人先后下车，便看见一家门庭寻常的店肆前，一群人翘首以待，看到墨珩下来就跪下齐声道：“恭迎大令郎。”
墨珩挥手叫他们起来，对方领头的莫掌柜热情地将墨珩及苍苍轻仪迎进去。
“这是墨记开在盛京的第三家铺子，也是最后一家，从前都是三爷直接统领的，三爷突然受伤，上头的指派还没下来，小人们也不敢自作主张，今儿就没做生意。”
墨记第三分铺外面看着小，但里面空间很大，货架整齐排列，生铁铜石的原料样品，及锻打制造出来的各式工具器物分门别类整齐摆放。莫掌柜就带着他们看了一圈，然后领到待客间去请吃茶。
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的部署也是充满了特色，挂件部署都是矿石或制品。
苍苍对做生意没有看法，疑惑地问了一句：“每天都市有客人来吗？他们会买什么？”
莫掌柜四十来岁，腰杆笔直神色自尊，虽自称小的但并未卑躬曲膝坐卧不宁，闻言奇怪地看看苍苍，似乎对一个侍女抢在主人面前开口，照旧过问这种大事情而有些不满，但随即墨珩的话让他完全收敛起轻视的心态。
他说：“这位是苍苍，她问什么只要你知道的都回覆。”
没有身份介绍，而且说的是“是苍苍”，而非“叫苍苍”，一字之差便可看出他很重视这位苍苍。
莫掌柜也是人精，第一时刻明了苍苍不是一般人，赶忙换上笑脸，一五一十地解答：“我们这种店肆和普通的商店是有很大的差异的。上门来的基本上是看样品品质，或者来签单要货商量价目，都是大票据。”
苍苍听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就似乎有人会买几块肉几斤米，但很少有人会买几块矿石生铁回去，又不是做部署，买这个做什么？就算买制品，那也会到专门的器具武器店里。
所以墨记能招待到的现金生意少之又少，它相当于一其中转站，一方面把矿场开采出来的工具拿出来推销和宣传，另一方面给有意购置的客户签票据，建设提货渠道，真正的实物交易照旧在矿场那边。
要么没生意，要么就是大生意。冷清时无所事事，忙起来上上下下都得随着转。
苍苍理清楚这些后，问：“近来都没票据上门？”
她理解迅速，言语神态之大气自若绝非一般少女可比，莫掌柜高看了她一眼，不敢隐瞒地说：“不止是没有新票据，连原本的旧客户也一个个终止了条约，就跟商量好了一样。”
“终止条约要交付违约金之类的吧？”
“女人也懂这个？是呀，商场考究信用，条约没到期一方就无缘无故地要停掉，虽然要支付另一方的损失。不外可恶的是，那些人明明应该对高额赔偿有所记挂的，却依然要这么做，说是我们的矿石品质欠好，出货又慢。”
“事实上呢？”
“品质是绝对没问题的，十多年下来矿源一直很好。”莫掌柜抬头挺胸地说，可马上又夹住了眉毛，“就是出货上……”他犹豫地看看墨珩，后者对苍苍道：“矿场出了些问题。”
他斟酌着该怎么说，苍苍却摆摆手：“这个我知道。”
就是墨鼎臣给她看的那本白皮书上纪录的工具嘛。全国各地的矿场要么高层治理泛起漏洞，要么低层矿工歇工暴乱。
好吧，现在实际和纪录已经对上号了，一切情况属实，生产销售都遇到阻碍，接着就是具体解决步骤了。她又问了一些详细情况，然后就陷入了沉思。
墨珩见她不说话了，才唤过莫掌柜低声问：“你仔细说说三叔受伤的经过。”
墨珩低声是不想打扰苍苍，莫掌柜却误解为是不想被旁人听到，亦小声回覆：“小人也不清楚。昨个儿商记的人也要来退票据，那是我们最大的客主，三爷很重视，赶忙去商记和他们大少爷洽谈……”
“商记大少爷？”苍苍清冷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是商去华吗？”
莫掌柜脸皮子一僵，这是什么耳朵呀，他已经很小声了。
他看看墨珩没有生气，就直身转向苍苍：“是的，正是商去华，三爷和他上二楼单独详谈，小的没跟上去，结果不多时就听见他们争执起来，消息很大，椅子碗盘都摔了，我们和商去华的人正想遇上去，就看见三爷从楼梯上摔下来。”
他越说越沉痛，其时的情景真把他吓得半死，若非要送三爷回来抢救，他要挽袖子跟对方干架了。
“其时楼上只有他们二人？”墨珩问。
“是的。”
“商去华呢？他可曾下楼？”
“下来了，头上肿个大包，脸色很难看，张口就说是三爷先动的手。小的其时心急三爷，顾不得和他争辩，急遽先送三爷就医，也不敢去寻常医馆，怕靠不住，直接送回府了。”
“好个商去华，敢对三叔动手！”墨珩沉脸一拍桌子，“他现在人呢，可在大牢？”
莫掌柜忙道：“三爷没有官职在身，商去非自己又也是受了伤的，衙门欠好加入，只把人抓去关上一夜做了笔录就又放出来了，现在商去华或许还在自己家中。”
他想了想又连忙增补：“不外前段时间他生意上出了一些纰漏，听说商氏对他不甚满意，准备把他调出京，派其他人来接替他，也不知这时他走了没？”
“一失事就想走？莫掌柜你带路，我倒要去见识见识这个商去华是何等了不得的一小我私家！”
他起身要走，却见苍苍没跟上来，而是站在那里不知想着什么，心情有些奇怪。他不禁问：“苍苍，怎么了？”
苍苍抬头抿了抿唇：“我想你不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