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两面光咂舌道：“黄来儿，那黄河可宽的很，可不是家门口的小河沟，咱们这么多人怎么已往？”
“俺当驿卒的时候去过河滨，只要到了渡口，有船用船，没船用羊皮筏子也行。”那被叫做黄来儿的青年男人反驳道：“实在不行，找个河水平缓的地方，骑兵可以随着马游已往，步兵被骑兵夹着即是了，俺就试过。”
“代马伴西风，狐死尚首丘。俺们老陕死也要死在陕西，干嘛要过黄河去山西那边？”另外一人反驳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大伙儿要不是过不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的？不是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吗？“黄来儿答道：”今天到现在为止才下了一场薄薄的雪，还不到半指深，眼看着来年又是大旱灾，说不定还要闹蝗，留陕西吃啥？喝啥？“
黄来儿的讲话在人群中激起了一片赞同声，那个不沾泥不由得有些急了：“闹蝗灾咋了，咱们南下去关中，八百里秦川还怕没有馒头烧饼吃？”
“不错！”
“再旱再涝，关中吃馒头！”
“就是，啥样也饿不着关中婆姨！“
不沾泥的讲话扭转了形势，这里的首领基本都是陕西人，对于这些世代生活在贫瘠的黄土高原上的人们来说，八百里秦川就是富足和美好的代名词，如果让他们选择的话，渡过黄河去山西和下关中显然会选择南下关中。
“可咱们要下关中，朝廷肯定要雄师来剿，到时候贺虎臣他们从背后打过来，岂不是前后夹击，还不如向东渡河，山西那边肯定没预防，打个措手不及！“黄来儿还想竭力争辩，可惜其他人已经基础听不进去了，纷纷鼓噪着要南下关中，基础就没人理会他。
“好，既然大伙儿都觉得去关中好，那就关中吧！“一直没有亮相的神一魁一锤定了音：”延安就不要打了，各营回去收拾好了，后天开拔！两面光！“
“在！”
“这次打延安，你利益吃的最多，断后的事情就劳烦你了，你最晚拔营，按老规则来！”
“放心！“两面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事便交给我了！“
兴奋的首领们穿上外套一个个出门去了，只留下黄来儿落在最后，作为一个新近才入伙，实力也很单薄的首领，他很清楚自己在这种聚会会议中并没有太大的讲话权。但从他过往的驿卒生活给他带来的经验来看，南下关中绝对是一招臭棋。突然他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却是等在自己门外的侄儿李过。
“鸿基叔！事情不顺吗？“李过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小叔，他虽然比李鸿基晚了一辈，但年龄却差不多，自小便追随着这个性格倔强坚贞的小叔，两人关系很是好。起事之后，为了防止给家乡带来灾祸，李鸿基在军中便用自己的乳名，只有私下里李过才用真名称谓。
“没什么！“李鸿基猛地摇了摇头，似乎要将心里的阴霾甩开：”神一魁首领发话了，明天拔营南下去关中，吃白面馍馍！“
“哎！“李过兴奋的应了一声，这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十分兴奋，但旋即问道：”那延安不打了？放在屁股后面不怕失事？“
“嗯！“李鸿基冷哼了一声，猛地一拳打的旁边的松树剧烈摇晃：”十几家人马，都怕损了自家的实力，狼上狗不上，怎么打？就想着下关中吃白面馍馍，却不想白面馍馍里面裹着毒药，吃了要死人的。“
“叔，那咱们应该怎么办？“看着突然发作出来的李鸿基，李过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的印象中小叔是一个坚强到有些自负的男人，像今天这样阴暗沮丧照旧第一次。
“也只有识趣行事了！“李鸿基叹了口气：”你回去让弟兄们把牲口都喂饱了，另有，粗重家什都丢了，粮食和细软都捆好扎好，我看这次情况不妙！“
“哎！“李过应了一声，转身就向自己的营盘偏向跑去，李鸿基转身向东望去，山脚下的延河穿过山谷，绵延向东，将在南河沟凉水岸汇入黄河，这条路他已经走了不知道几多吃了，在黄河的对岸就是山西省，而听驿站里的老兵说在山西省的东边翻过太行山即是北京城了，朱家天子就住在那北京城里。
“向东，向东，再向东！”李鸿基握紧了右手，一拳狠狠的砸在旁边的松树上。
神一魁等人所不知道的是，正当他们决定南下的时候，大明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杨鹤正朝他们迎面而来，杨鹤麾下的军队并不多，只包罗总督直属的标营和留在关中各地驻军抽调出来的几个营，一共不外七八千人，但由于刚刚发放了历年的欠饷和丰盛的开拔费的缘故，士兵们的士气十分旺盛。杨鹤计划赶到延安城下与守兵内外夹击，将农民军一举打垮。
作为标营的一份子，刘成也在这支向北行进的军队中，他照旧第一次加入这种行动。在多年以后他的脑海里还清晰的记着路上的一切：白昼里陡峭的门路、凌冽的朔风、天空中遨游的苍鹰、夜里宿营时跳动的篝火、上万头牲口发出的浓烈膻骚味、渗人的狼嚎声、麾下士兵的粗鲁笑话。但最让刘成永远无法遗忘的是从高处瞭望雄师在河谷绵延数里的行军行列、招展的旌旗、飞驰的传骑、一排排闪亮的矛尖，有生以来的一次这个男人的胸中升腾起一股被叫做“野心”的火焰：想要把让这一切都听命于自己，想要将苍天之下的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那种极其强烈的情感让他遗忘了饥饿、严寒和疲劳。在刘成的有生之年，这股胸中的火焰就再也没有熄灭过，以至于在数十年后当刘成的子孙们劝谏其不要在花甲之年还忍受劳苦亲自领军出征时，他惊讶的反问：“对于一个君王来说，难道另有比行军的草垫更舒服的床铺，比军中的干粮更美味的食物吗？”
不外士兵们可完全没有感受到刘成的那股激情，虽然在数十年后他们当中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面对史官时都异口同声的声称自己其时胸中充满了得遇真主的狂喜，但实际上刘成麾下的每一个士兵都怨声载道——原因很简朴，刘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五辆极重的四轮马车，每当遇到门路被破坏的地方，他们就不得不填平坑洼处让车辆通行，这让他们变得精疲力竭，甚至就连那些见识过刘成本事的人们也对这些大车流露出怀疑。凭据他们的说法，明军中不是没有战车，但都是轻快便捷的偏厢车、炮车，像这么鸠拙的四轮大车却是绝无仅有。这种大车的高度足有两米，车厢的侧面是稍稍向外倾斜的厚木板，须要时可以用绳索拉上来作为护壁，车轮也经过特此外加固。车厢里除了装载有鸟枪、三眼铳外，斧头、铁镐、锄头、砍刀、盾牌、一杆旗帜，以及两条六米长的铁链，
刘成的座车里另有一门虎蹲炮，为了能够拉动如此极重的大车，每辆车配有六匹马（两匹供替换用），其结果就是当大车行军的时候士兵们必须用斧头和铁镐开路，而当宿营时则必须伺候这些娇气的牲口。很快士兵们就给这种极重鸠拙的大车起了一个颇为贴切的外号——“乌龟”，而刘成也就成了乌龟百户。
和古今中外的所有的组织一样，上位者对下位者加以重担，则下位者则在背后报以谣言。每当宿营时刘成费劲心思的体例战车之间联络用的旗语时，其他的士兵们则在篝火旁乐此不疲的编造着种种关于刘成的谣言。
“大人！”
刘成抬起头来，看到帐篷口是杜如虎，赶忙起身招呼对方进来：“是杜老哥呀，快进来，快进来，里面暖和！“作为百户，刘成拥有一顶牛皮帐篷，在隆冬腊月里这可是个不小的福利。
“多谢！“杜如虎钻进帐篷，看见刘成正在昏暗的烛光下用碳条在白纸上写画些什么，随口问道：“您这是在忙什么呢？”
“哦，我想要设计一套旗号，白昼用红白两种颜色的小旗，夜里用火炬和军号声，用于在战场上指挥各部。”刘成随口解释了下，他将手下的军队编成以大车为焦点的五个单元，然后将常用的二十五种指令编成旗号，这对于大学里选修过信号处置惩罚的他来说不外是小菜一碟。
“哎！”杜如虎听完刘成的讲述后思忖良久：“我以前听说戚少保不光用兵如神，而且巧思妙想，无人能及，另有些不信，现在看来我倒是井底之蛙了。”
“杜老哥觉得这措施可行？“刘成闻言大喜，他也不是无中生有，在对讲机普及之前，修建工地上由于声音嘈杂，容易发生事故，就有使用简朴的旗号系统来通报信号的，只是不知道在杂乱的战场上是否合适。
“可行！”杜如虎点了颔首：“其实旌旗鼓号掌军早就有了，只是没有你这种表达的清楚明白，连队形变换、速度快慢都能够说的清楚，简直和劈面说话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那会不会太过庞大，将佐们记不清楚呢？”刘成对手下士兵惊人的文盲率影象犹新
“哼，记不住就军棍伺候，多打频频就记着了！横竖也只要果长队头记着就行了！”杜如虎冷笑了一声：“大人，俗话说慈不掌兵，你要走这条路心肠照旧得硬点。”
刘成有些尴尬的苦笑了两声：“这些天将士们都辛苦了，想必背地里说话都不太好听吧？“
“那是自然，白昼要挖土填坑，累得臭死，别人晚上可以躺下休息，他们还要侍候牲口，不外也没啥，自古以来就没有投军的背地里不骂将主的！打一个胜仗，人心就变过来了！“
“能打赢吗？“
“那就不知道了，不外这大车确实是个好措施。这些没见过血的新兵基础上不得阵，也就能躲在女墙
后面扔扔石块，放纵火器，有了这些大车好歹也能有个屏障，不至于上阵就一触即溃。”
看着杜如虎如铁一般的脸，刘成突然想起来他家乡正是延安这一带，正想开口慰藉两句。脱脱不花夹杂着一股砭骨的冷风钻了进来，他一进帐篷就用力搓着脸，头发和胡子上凝结的冰凌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妈的，这狗日的冬风，都要把卵蛋给冻下来了！“
“快来烤烤火，吃点工具暖和暖和。“刘成将火盆旁的位置让了出来，又用铁筷子在火盆里面扒了两下，夹出几个烤好的芋头来，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夜宵。
“嗯！“脱脱不花应了一声，一屁股便坐在火盆旁，拿起芋头也顾不得烫手扒开皮三口两口便咽了下去，火堆旁的他散发出浓重的马骚味。刘成笑嘻嘻的给他倒了杯水，又夹了几个生芋头丢进火盆里，用木炭埋住。
“真痛快！“脱脱不花一连吃了四个芋头，又喝了一杯水刚刚停了下来，他搓了搓手：”俺遇到贼人的前哨了，就在前面十几里外，杀了两小我私家，还抓了个活的。“
“这么快？”刘成一愣：“不是说距离延安另有两天的路程吗？”
“刚刚路上问了，贼人们没有攻延安城就南下了，说是要打下关中吃白面馍馍！”脱脱不花一边说话，一边意犹未尽的伸手去拨弄火盆里的木炭，寻找有没有遗漏的熟芋头，他那双手长着厚厚的老茧，基础不在乎那些发红的木炭。
“快把人送上去，这可是要紧消息！”刘成站起身来：“要不要让将士们准备一下？”
“俘虏要送上去，不外就没须要告诉下面人了。“杜如虎搓了搓手：“现在已经是子时了，贼人们打过来也要天亮了，我们这边都是新兵，让他们知道了反而自相惊扰，说不定另有乘着夜里逃营的，反而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