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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茱记

第二十七回 云清珂

红茱记 三月果 1807 2015-08-27 23:59:11

  周济川退却开来,看着抱琴坐在大青石上的门生,神情自信中带有一丝微妙。

  这名被他唤作云清的茅山门生,实则是老院主的宝物孙女云清珂,如假包换的女儿身。这位小师妹幼年失怙,天生就有残缺,她是一名哑女。老院主因此十分疼爱她,自小带在身边,不拘她是个小娘子,教习她琴棋书画,笔墨文法。

  云清珂在琴艺上十分有天赋,她八岁时,老院主就带她走访名师,岂论是成名已久的各人,照旧教坊司的乐官,俱都对她赞美不已。到她十二岁时,琴技已然到了行云流水的田地,老院主叹息一句无人为师,为着她,不惜远赴江西求师,造访素有琴宗之名的白鹿书院,有幸获得白鹿洞主三个月的真传。

  这几年,老院主旧疾复发,身体大不如昨,便隐居于后山钻研丹道,将书院传给了门生。云清珂也因此幽居山谷,名声不显,可是但凡听过她一曲之人,无不惊艳。

  周济川派人请她出马,有十分的掌握可以叫那狂徒输得心服口服。到时候再揭穿她的女儿身,好叫那狂徒颜面扫地,再逼问出他真名真姓,日后宣扬出去,某人输在一女流之辈手下,日后另有什么前途可言,明年春闱,保证没有他立足之地,如此前途尽毁,刚刚解恨。

  他的想法转过一瞬,就听一声拨弦,幽幽响起,四周遽然一静,只余此琴音。

  云清珂指上缠玳瑁,帷幔下是一张太过秀丽的脸庞,她朱唇轻抿,扫了一眼面前的周济川,眼中尽是讥笑。

  自从爷爷隐居后,茅山书院的民风就一日不如一日,一干直讲只知道交官结吏,勒取薪俸,变着法儿地兜卖文章。众门生满心应试,无心求学。

  今天居然在讲学的时候,叫一个外人单枪匹马逼得他们走投无路,搬了她这个女儿家出来对阵。偏偏她身不由己,为了茅山书院的百年清誉,只能帮着周济川这个无耻之徒算计于人。

  云清珂抬头望了一眼立在席间的那一名年轻郎君,心有既有羞愧也有恼怒,若不是此人登门挑衅,她何须在公开场合之下如此露脸,岂非秦淮河上的卖艺女子!

  轻叹一记,她低头凝视着琴弦,就似乎凝视着心上人一样。她有感而发,心有苦楚,曲中尽诉。

  ——哀琴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烟波绿。纤指有七弦,细将幽恨传。当筵秋水慢,玉柱斜飞雁。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临近的众人,听着听着便惹起惆怅,只觉心情苦闷,伤心往事都被她的琴声勾起,鼻酸眼涩,想哭一场。更有个体谙熟音律之人,听出她此曲技法高明,更有挥洒自如之势,竟不输那秦淮三绝之一的琴仙柳风怜,甚至略胜一筹。

  太史擎则是面无心情地看着弄筝之人。

  反观吴茱儿,她正蹲在人堆里,两手捧腮,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众人恍然若梦,有人眼角湿润,摸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周济川看到此情此景,心中自得特殊,望向太史擎,却见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心中冷笑,只当他是装模作样,十分不以为然。

  “这位......无名氏,”周济川语带嘲弄,故意问道:“我茅山门生此曲如何?”

  太史擎收回了目光,两手抱在胸前,失望地摇头道:“差强人意。”

  他是真的失望,来此之前,他频频听闻父亲提起这茅山书院之中有小我私家古琴弹得极好的女门生,堪称天才。今日为了逼她出来,他着实废了点事,可惜她曲中再有天籁之音,传到他耳中,就宁静常的曲子一样,并无出奇,他基础听不出好赖。

  太史擎不由地扭头扫了一眼身后,看到蹲在地上一脸陶醉的吴茱儿,皱了下眉头,瞪她一眼,她却没有看见。

  太史擎是勉强给了个好评,然而听到他这四字评价,不只周济川不悦,在场不少并非茅山门生的念书人也不允许,七嘴八舌地评价道——

  “此曲只应天上有,明白是有人耳朵聋了。”

  “哼,有人睁着眼睛说瞎话,不嫌怕羞。”

  “呵呵,我倒是想听一听,这位无名氏会有什么惊人之曲。”

  太史擎可以对这些冷嘲热讽充耳不闻,可是云清珂却不能对他的评价一笑置之,她放下琴,走下大青石,两手比划,一手按在自己胸前,一手指向他,无声地质疑。

  周济川替她说话:“云清已经弹过一曲,轮到你了,周某人相信在场的乡亲们都不是聋子,听得出孰好孰坏。不是全凭你一张嘴,就能混淆视听。”

  四周一片应和声,茅山一群门生起哄。

  吴茱儿这才回过神来,神色担忧地看着太史擎背影,心想他拉弦儿那么难听,待会儿同人比一定会输,她是不是要做好准备替他给人家磕头赔罪了?

  就在她忧心忡忡的目光里,听到他开口说话:

  “堂堂书院,一群男儿无用,居然叫个女流之辈出来凑数,你们不觉耻,我却懒得同她盘算是非,等你们换了男人上场再说。倒是我有一个同门小师妹,略通音律,就让她先替我教训教训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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