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儒的到来，早在缑谦的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张儒会来得这么早。
大明九边，从最东面的辽东镇到最西面的甘肃镇，镇守的人马足足有快要百万。大同在九边的中央，可是张儒不选择离得最近的山西镇、宣府镇，也不选择西边的甘肃镇、宁夏镇。偏偏越过京师顺天府来到他这最东边的辽东镇。这一点，着实让缑谦始料未及。
万通的私信现在都摆在他的案头没有动，因为那里面的内容实在太过犯上作乱，他不敢多看，也不想多看。
年轻的时候想着立功立业，可是年纪大了，他除了希望有一个好的归宿之外，就只想着让手下的兄弟少吃点苦头。
然而，现在一个问题摆在他的面前，那就是到底帮太子，照旧帮万家。
明面上，万家的实力比太子要雄厚不知道几多倍，不说万家男丁各个为官，他万家的妇孺都是个个有诰命在身。相比之下，太子除了占据大义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优势。
可是不得不说，太子的奶兄弟是小我私家物，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控制了大同镇的左右二卫，同时还在让大同卫的人一点点渗透到其他卫所之中。
最主要的是，缑谦有些畏惧那个年轻人的狠毒的眼光。
九边重镇，真正时常打仗时常死人的，除了大同卫之外，就是辽东卫。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张儒才会来，这也让缑谦意识到，京城的变化，应该已经让张儒和万通都开始着急了。
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对策，缑谦端起桌上已经冷了的茶水，狠狠灌了一口，然后捂着脑袋，眉头紧皱。
“将军大可不必这么担忧，这大明的山河，碎不了。”手下参军侯毅小声道。
侯毅字正英，本是一介书生，成化三年落第之后在各地游学，巧遇缑谦之后，一番攀谈，缑谦将他拉进了自己麾下。
这是缑谦手下的头号谋士，也是缑谦的心腹人士。
见他这么说，缑谦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正英何以教我？”
侯毅笑道：“这天下，终究是姓朱的。将军只要明白这一点，就足够了，不需要想此外什么工具。万大人很厉害，可是这些年作威作福，他也做错了不少事情。”
言下之意，是让缑谦站在张儒这边，究竟张儒是代表太子的。
万通虽然能够代表万家，却纷歧定能够代表当今陛下的意思，难道天子还会为了一个外戚对自己的儿子下手？
缑谦照旧有些犹豫：“可是现在万通掌控的势力，可比张儒掌控的势力要强盛许多，锦衣卫没法跟京中那么多京官作对。他们就是再厉害，也不外是皇上的狗啊！”
侯毅笑道：“将军多虑了，您觉得陛下突然之间让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当九边巡查将军是什么用意？陛下虽然着迷炼丹之术，可对朝臣的掌控却不弱，否则万安等人也不会落一个纸糊阁老的称谓。”
缑谦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说陛下这是刻意为之？”
侯毅点颔首：“这自然是陛下刻意为之，张儒何德何能，有什么资格代填巡守？就算太子帮他说话，他也不行能从一个七品的锦衣卫小旗一跃而成朝廷三品大员。将军想必是知道年初的换储风浪的，最终偃旗息鼓，为何？”
他的话，让缑谦心神有些松动，原来他另有些摇摆不定，现在算是吃了一颗放心丸。
如果说张儒真的是天子刻意部署之下才会成为九边巡查将军，那么这里面的文章就有些大了。天子常年服食丹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这样的情况下，任命太子的奶兄弟当九边巡查将军，无非就是告诉天下人，这太子，朕不计划换了。
做出决定在之后，缑谦以一个极低的姿态亲自到了张儒的住处。在锦衣卫和总兵府亲兵交织戒严，任何人不得靠近的情况下，二人谈话近两个时辰，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他们两个谈论的话题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一封密报从辽东府大宁城送出，所有情况在密报中都有关于张儒的动向，甚至他什么时候上茅厕都被写在了密报中。
如果张儒看到这密报，一定可以马上发现这是锦衣卫的手法，很显然，天子也不是吃干饭的，在张儒身边，照旧有天子的线人存在的。
只不外某些事情涉及到身家性命，甚至朱佑樘的安危，张儒连最亲近的姜伟都未曾带在身边。所以和缑谦的谈话内容，暂时还没有泄露出去。
东暖阁内，成化帝以一个十分舒服的姿势躺在躺椅上，他双目微阖，耳朵仔细听着梁芳尖细的嗓子发出抑扬顿挫的字符。
梁芳念完之后只觉口干舌燥，偷偷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见对方没有愠怒，这才小声问道：“陛下，该如那边置，还请陛下定一个章程。”
朱见深睁开眼睛：“有什么可定的，这章程那小子自己心里肯定有。朕一直觉得，缑谦老成持重，应该不会受那小子的蛊惑，没想到，连朕的封疆大吏都入了他的瓮。”
“那.”成化帝的性格向来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梁芳也欠好妄下定论，停顿片刻，不外是为了让天子接话。
果真，成化帝马上就接过了话头：“让他去折腾吧！这小子向来胆大包天，应该又是撺掇一些犯上作乱的事情。无非就是说事出突然的话，需要各地的边军兴兵勤王而已。他倒是眼光狠毒，选择的是大同和辽东两镇的人马。以后让他身边的那人不要冒险了，这种事情朕不用看密报也知道。”
梁芳点了颔首，将手里的密报扔进一旁的火炉烧掉。
这样的工具，最好不要留下，因为一旦留下，未来有一天张儒看到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还说不定会对身边的人做出什么事。
“最近各方都有什么行动。”成化帝扶了扶脑后的明黄色蚕丝棉被，轻声问道。
梁芳道：“回陛下，三位阁老那边倒是没什么大消息，不外贵妃娘娘最近数次问过陛下为何没去。”
“梁芳，你老了。”朱见深目光如刀，语气淡然之中却充斥着怒气。
梁芳马上跪在地上求饶：“陛下饶命，老奴不知哪里做错了。”
朱见深道：“你应该知道朕问的到底是什么。”
梁芳苦着脸道：“老奴自然知道陛下要问什么，可是有些事情，老奴真的不知该如何说起。东厂的番子断然比不上锦衣卫的校尉，二者基础就不是一个档次啊！”
“太子那边可有什么异动。”朱见深皱了皱眉，又问道。
“太子爷最近没什么异动，一直都在东宫认真念书。不外老奴倒是听说，太子私下里正在找寻名医，貌似是为要为陛下瞧病。”说着，梁芳抬了抬眼皮，小心审察朱见深的脸色。
只见朱见深之前一直板着的脸柔和了许多，脸色也悦目了许多，他疲惫的挥了挥手：“起来吧！各方的动向，多给朕盯着点，有些人要是不甘寥寂，就让他们永远寥寂下去。朕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朕希望有一个平缓的过渡期。”
梁芳点颔首，心里话却没说出来。
实际上大明现在是什么情况，没有人比梁芳更清楚，如果不是张儒这小我私家横亘其中，他绝对不会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天子。哪怕一星半点也不会告诉，因为他知道，天子虽然昏聩，在大事上，却不糊涂。
之所以透露出一些工具，就是怕张儒来个秋后算账。
经过年初换储风浪之后，朱佑樘的太子职位日益稳固，朝中已经有不少大臣往太子那边靠。至于那还只是个孩子的兴王，除了万家之外，自然没几个朝臣会傻乎乎的贴已往。
形势对万家的人来说越来越严峻，如今万家满门皆官，可万通心里依然不是很牢固。那些退役的锦衣卫缇骑时不时就会泛起在东司房外面窥探。
牟斌手下训练出来的精锐自然早已发现了这个情况，可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每天除了带着人去西山训练之外，就是躲在东司房不露面。
上次差点被韦兴那个阉人整死，牟斌可以说是元气大伤，所以和东厂之间某些交易都是黑暗进行，他甚至未曾亲自出头。
就是有人想查，也绝对不会查到东司房上面来。
京城内的京官们，察觉到有些差池劲的人纷纷更换门庭，那些保持中立的人也开始抱团，以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狂风暴雨。
东司房值房内，牟斌将纸上的墨迹吹干，卷成一团塞进竹管中，招呼麾下最亲近的亲卫，将竹管交给对方后嘱咐道：“速速送往辽东，如有差池劲，马上毁了。”
“是！”那锦衣卫校尉接过竹管塞进怀中，然后在马房取了马之后，飞快打马离开。
这样的消息，自然瞒不外万通麾下的眼睛，在那锦衣卫离开之后不久，就有数十骑随着他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