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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

第300章 兄弟三,复当年(16)旧知

南宋风烟路 林阡 4272 2010-06-21 16:03:33

  天明之际,总算有几段光线穿破浓雾、零星射入深林,眼前世界,随之隐约演换、继而有条理地闪亮起来。

  珠帘钩不卷,之所以声响雷震,原是有道瀑布挂前川。其实刚入云下领域,胜南已然心底雪亮。

  潭瀑边,好不容易点燃的火炬,差一点就又被冷气浇灭,此情此境,不禁更教胜南担忧宋贤:体寒的宋贤,不知他该如何反抗此地的严酷……

  也真是始料不及,一场浩劫,留在胜南身边的,竟瞬间从宋贤换成了楚风骚,太突如其来。谈不上他救她,只知道她跟他现在不再是敌人,而是同类——这次要面对的,就不是异族了,而是不行能相同的异类。超乎思想,超乎语言,超乎历史。

  一路走得坎坷而磕碰,楚风骚嫌着装累赘,索性边走边将盔甲褪下扔弃,老练爽利,落难之时,骨子里都有种藏不住的潇洒不羁。她其实,原本对谁都不设防,无奈,有太多经过她生命的路人,伤害了她的真挚。

  崖底形态,原始而古旧,生杀予夺之权,应当属于未知生灵。饶是楚风骚和胜南皆是见多识广,对此地生物都十有七八闻所未闻,怕只怕土生土长的黔西魔人,恐也全都是一知半解。

  前途,因此越来越诡异,越来越渺茫。

  “留神些。”胜南和楚风骚,出于习惯地发出提醒,却没有想过,会这么巧合,和对方不约而同。

  胜南这才记得,自己和楚风骚许多情况下都是一样的,只不外,她从来没有受过挫折,自己却是在逆境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她喜欢强势,从她去泰安作战之后一直都是,他所以,凡事也一言为定,少少收回。从某个方面讲,他是她当年一手栽培。

  楚风骚明白这一点,所以既受惊又稍带尴尬。

  

  遥望时,本以为是一道飞瀑倾泻,近看,方知这“瀑布”的与众差异。原来,山壁上挂着的不是水帘,那似凝结又下坠的液体,不像水那样清澈,也实在描述不出既不是水又究竟是什么。如果不出所料,解涛和宋贤,应当是被攻击力送进去了,从位置上看,再吻合不外。

  胜南仔细察看这“瀑布”的来源与去路:来自宁家规模,去向脚底的四面八方。简陋地看,其实和一般瀑流没什么两样,但那半清半浊,恰似隐隐在宣告,它比一般瀑布更难穿过。

  “他们理当在瀑布之后。”楚风骚朝来路看,险些也已肯定解杨二人正在其中。胆子如楚风骚,面对着黑黑暗的巨流直泻,端的是沉稳不乱、毫无心悸。胜南颔首赞同,没有打断她。

  楚风骚思虑的同时不知不觉又靠近了几步,未曾想,那不停沉降的瀑帘,在她靠近之际,猛然引发出一种强大离奇的力道,她如触疾电般马上手臂已被吸住!

  那瞬间什么都来不及想,胜南救人要紧,把那根将灭未灭的木棒直接挥斥已往,强行断了楚风骚和那危险电瀑,下一刻胜南也大叹凑巧,要是他忙中堕落,手里的是兵刃而不是火炬,预计扔已往也救不了楚风骚,搞欠好也要被电力吸上去。

  楚风骚面色苍白,僵立原处看似虚脱,胜南怕她再误入险境,加鼎力大举气一把把她强拉回来,早忘了那楚风骚再强都是个女子,哪经得起他这么鼎力大举气的折腾,一下子把她拉回来撞在自己身上,楚风骚原来没事都差点撞晕已往,遇见他也真是多舛。

  “楚将军,可有事?”他略带歉疚地看楚风骚逐渐苏醒,松开手,轻声问。

  楚风骚气息微弱,靠着他还不能站稳。看她险些就要摔倒,他唯有再度脱手将她扶稳。待缓过神,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情感庞大,他突然,神伤。

  距离如此之近,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精致的五官和哀怨的神色。光线叠加起来只是烛火的功效,轻微地、吝啬地通报着这冠绝金宋的庄妍靓雅。

  这一刻,若旁人见到,也许会模糊,何以杀伐决断的将军,会同时兼具不需要扭捏却太吸引人怜爱的娇柔?甚至她原来是骄傲,都市被曲解成娇柔。而他林阡见到了,虽不至于像叶不寐等人那般失态,却神伤——是真的吗,电光火石间她的美,黑暗里如流萤般的交睫间,让胜南,重新见到了玉泽。

  心折,如果这照旧多年前的蓝家隧道多好,喜欢黑暗的玉泽,她和楚风骚一样,都是男儿志向,若玉泽少一分女子姿容,多一丝男子魄力,也便可以像这楚风骚一样,俊逸同时妩媚。玉泽却终究没有楚风骚活得好,活得长,玉泽终究是朱颜薄命。

  “这瀑布不能碰……”楚风骚也如梦初醒般,离开他怀抱,噙泪说,“会要了人的性命。”若不是他救命,恐怕已遭生死劫。

  然则为何噙泪?适才那温暖怀抱,何以会像当年那小我私家的?她曾经深深爱过的那小我私家,完颜家自负狂妄却威武无匹的大王爷,他也那样地深爱自己,可是没有原因,没有阻碍,他们却不能在一起。

  “魔门里,许多地方都入不得。”胜南颔首,“宋贤息争涛,可能是因为被强力冲落,瞬间进入,才逃过了电击。”

  “若是这窟窿没有另一端出口,他二人岂不就出不来?”

  “宁家应当有破解之道,只要这瀑布不再有这种离奇电力,他二人就有救。”

  “我真是……害惨了子若。”楚风骚懊匚啪息。

  

  “原来,用炸(和谐)药的不是别人,而是楚将军?”胜南面露惊疑,他始终不信,她用这般手段。

  “只是为了教训叶不寐,谁料,他似乎是把衣服穿反了,火油全在反面。最要命的是,他害了两个无辜,独独没害着他自己。”楚风骚又好气又可笑,也不行能告诉他来龙去脉。

  “原来那药是楚将军所设。我还只道是五猛将明争暗斗,要陷害叶不寐。”

  楚风骚一惊:“你怎知五猛将明争暗斗,还陷害叶不寐?”

  “原先不会明争暗斗,如今却会了,因为,郑觅云死了。”胜南说,“他是五猛将之首,他的位置,人人想要。他们很可能担忧这个一直在和郑觅云较劲、刚把第五名夺过来的的叶不寐。虽然叶不寐心里恐怕只有名次,但他们那些勾心斗角的人,看谁都是敌人。”

  “是啊,你也看出来了。”楚风骚叹了口气,“现在遇险的,偏是我和子若,而他们竟不能寻来,不知是胆子太小,照旧不敢自作主张,或是……”

  “或是,趁楚将军不在,抓住了时机叛乱——楚将军现在心里最怕的一种可能。”胜南开始寻找窟窿的另一头,边走边说。

  楚风骚一笑:“林阡,不怕告诉你,你那边,会乱得比我早。”

  “是么?你有轩辕九烨,我有凤箫吟。”他立即否决她的说法。

  楚风骚稍稍一怔,洞悉地笑起来:“其他人呢?其他你那么多手下,不行能每个都没有破绽。”胜南心知,她意指新屿部下。

  “楚将军的手下,也不足以使楚将军完全信赖。这场意外,第一个遭罪的就是王天逸,他们会把矛头都指向他,说他功高盖主、目中无主。”

  “可笑也可笑,王天逸的处境,你林阡比王天逸他自己还清楚。”楚风骚冷冷一笑,“是吧,战无不胜的‘天罗地网’竟也会有破绽,并不是因为他们不留心,而是他们不协调……”

  “这么多年来,罗洌和梁家结党,向楚将军进献的关于王天逸的诽语理当有不少了。偏偏王天逸不善察觉,一步步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还从不收敛。党同伐异的五猛将,战绩煊赫的背后,竟是这样的腐朽不堪,若不是亲身介入视察,纵使是我也不行能相信:‘天罗地网’本非一体。从当年到现在,王天逸能活得这么逍遥,多亏了楚将军的尽力保全。郑觅云的存在,也让梁家有所忌惮。”胜南说,“可惜今时今日,楚将军再也保不住王天逸了,如果楚将军一直不回去,五猛将克日起,会酿成梁家专权。”

  楚风骚笑笑:“再如何乱,也故障不了我们对你的阻遏,你不在了,你手下的人,会有人心上的涣散,凤箫吟的威风,再怎么也不行能及得上你。况且,凭现在心乱如麻的吴越,也管欠好红袄寨。”

  “这是唐迥的口供?”胜南试探着问。

  楚风骚面不改色:“什么?”

  “才几个时辰就叛变,还对你有价值的人,少之又少。”胜南说,“唐迥他急功近利,最可能被你诱引。”

  楚风骚笑起来:“林阡,就凭识人这一点,你也果真是当年那个,敢对我和君附用‘围魏救赵’的人。我真是蹊跷,宋人们那时候不愿提升你,等你到了这般职位以后,也不将这些旧事拿出来炫耀?”

  “楚将军没有这个经历,所以不会体会,当一小我私家发迹了之后,他身边的人,哪里还敢提起他落魄时候的事。”胜南叹息说。

  楚风骚若有所思:“若其时,我是谈孟亭,定会把你提拔得比吴越和杨宋贤还高,也不会活生生地把一小我私家才,从红袄寨推到短刀谷。”

  “我料想,楚将军潜意识里,并不是特别期望待在大金做什么战地女神,而有宁可回到宋国来的想法。至少偶尔会有这个念头。”

  

  “何以如此突发奇想?”她心一紧。

  “听说楚将军的姐妹三个,都是流落金国的孤儿,是那位叫完颜永琏的王爷,收留了你们,收为义女,养育成人。可惜,纵然有金国公主的身份,也反驳不了楚将军是宋人的事实,楚将军的生父是宋人,只不外遭遇了不平事而被害死,楚将军才成孤儿。”

  “海上升明月的消息,倒真是灵通。”她黯然,“爹遇害的那年我已经懂事,风月还小,风雪是遗腹女,我又要照顾娘,又要照顾妹妹,着实很艰辛,幸好,可以遇见王爷。王爷很体恤我们,娘说要替爹报仇,他便收我们为徒,教授我们武艺。厥后也才知道,王爷他自己有个女儿,出生不久便丢失了,我楚风骚幸运,可以取代那孩子接受王爷的父爱。厥后我总是对自己说,就算是为了报恩,我也要替王爷杀人。”

  “为了报恩,所以杀人……”真是同病相怜,胜南自己,不也是这样,担负起去杀辛弃疾的使命,“有时候想起来,真有种莫名的疑问,杀父对头是宋人,可是自己,不也是个宋人吗?报恩归报恩,也实在不想越来越忘本……”

  楚风骚一怔,她显然不明白,胜南是在感伤他自己的人生,那么巧合,偏偏也是她的想法。她嫣然一笑:“可惜,我竟这么讥笑地,当了这么多年的战地女神,而且,越走越远,也不行能回去了。我那时,也是心甘情愿自己寻到战场上的,不怨谁。”所有人都清楚,王爷一直找不到女儿,楚风骚就是完颜暮烟最好的替身。

  “忠孝两难全。”他理解地看着她。

  “所以,很羡慕你们这些人,可以名正言顺地实现自己的梦想。”楚风骚不知怎的,竟情不自禁地跟他交心,“好比说,那位盟主。据说她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什么都有了。而我,什么都做了,却什么都获得了也失去了。”

  “不,她做了许多,从云雾山下泉州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她已经在开始做一个盟主。那么难记的前五十名,她可以熟记在心,一下子就报出来对上号,她会为了在乎的联盟和心爱的人也闹翻,会为了联盟决心下定使气出走又硬着头皮回来。她可以通过她的努力坐任何一个位置,因为她有一个根深蒂固的信念。”胜南回忆着。

  楚风骚正色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

  山下世界,从一而终的寥寂,找不到尽头,没有尽头,那一刻,他们不仅要对生存有信念,还要对宋贤息争涛的生存有信念。

  联盟失去胜南和宋贤的第二天,当吴越等人一概未眠四处搜寻灯号,当慕容荆棘已经开始图谋强闯魔村,当王天逸险些被逼着走上叛乱的门路,敌我双方,在开战之前,都将经历史无前例的变换与浩劫。

  黎明前最阴沉的天色,昏暗得像一个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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