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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

第295章 兄弟三,复当年(11)失忆

南宋风烟路 林阡 5994 2010-06-21 15:59:45

  何慧如虽然看得出那微妙,事实上宋贤决定追随胜南的那个刹那,连宋贤自己,都察觉获得关系的微妙。

  影象像一本零散了的书,缺哪一页都无法联想另一页,甚至每一页的另一面都已经发霉,他看不见,对自己的从前只能靠猜,甚至靠赌……

  获悉身份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两边都不能全信。信林阡,是三人成虎,他无法对得起慕容的爱;信慕容,是一面之词,他也实在骗不了自己的心。

  直到郑觅云的事件发生,宋贤突然意识到他身边的人、他的兄弟叫胜南,宋贤也发现那不是“反目成仇”,那是最好兄弟和爱人一起捆绑的死结,他不能再对胜南冷漠无情,他不能再以先前的骄傲姿态,他所以口差池心,他所以难以启齿,他所以以想要了解胜南的意念支撑自己突破一道又一道寒潭,心想要不我就这样还你我欠你的吧,今后以后,装作我不认识你,消失在你和蓝玉泽的世界,彻底失忆的我,去与棘儿继续生活。

  宋贤曾想,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

  何、杨、林步入宁家是当天午后,宁孝容的臣民们明显在团体狂欢,街道热闹得不似魔村而像那影象中的国都临安。

  慧如说,正好遇上了宁家一年一度的山珍节。胜南笑着说,又是个怪规则。宋贤也就与他俩一起,乔装混迹于村民之内。既然无处隐身,便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宋贤听周围人讲山珍节,睥睨了一眼盘里盛满的种种山珍,眼神瞄见了蘑菇,就随口说了一句:“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完这句,宋贤稍稍愣了下,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说这句,似乎说惯了?也许胜南知道原因?却看胜南一脸沉静,宋贤想:也许是我多心了吧。想着想着,没忍住在寒潭憋住的喷嚏和哆嗦。出了寒潭,反而更寒。他赶忙控制自己不哆嗦,然而喷嚏照旧接二连三。

  胜南回过头来,轻声问:“怎么?是受冻了?”

  宋贤知道藏不住,面上一红:“是有点凉……你、如何知道、我受不了冻?”

  “这之中另有个典故。”胜南微笑,“其时我们弟兄三个还小,偷驾着一辆马车出去玩,结果控制不了它,活生生把它赶到了河里去,它一怒之下发狂跑了,把咱们连人带车甩在河中央,那照旧个冬天。”

  “我就是这样被冻着了?”宋贤笑着问,原来另有这等糗事。

  “不仅是冻着了,而且被呛着了。这件事锻炼了我和新屿的水性,可你,却自此不敢去水深的地方。”胜南说。

  宋贤颔首,怅惘:“想不到,有天听自己的已往,似乎听别人的故事一般。”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失去影象。”胜南凝视宋贤,“如果你愿意找回来,我会帮你找回来。”他说得真挚,宋贤听得也动容。

  慧如在侧,轻声道:“盟王,过片刻这里的主人会分发山珍,来者有份,不必拒绝。”话音刚落,就见识到了这所谓的来者有份。

  魔门似是盛产山珍,品种齐全,富厚至极,然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胜南忆起吟儿和自己述说过的“恐怖食人蘑菇坑”,才知那丫头没有夸大其词。

  “何教主,他们是为了体现友好吗?必须恰当着他们的面,把这么多全吃完?”宋贤低声问,指着碗里,“许多几何……”

  “嗯,最好是不要逆着主人的意思,吃吧,没有毒。”何慧如颔首,“民俗。”

  “又是民俗……真被民俗打败了。”宋贤开始饕餮,竖起大拇指,“嗯,不错!原可以这般好吃!”正想和胜南说关于影象的问题,却瞥见胜南不动声色地在动筷子,不知怎的,宋贤心里像有根刺,直觉吗,宋贤觉得——胜南不应吃这些山珍。

  一边有这种怀疑,一边在留意胜南,天啊,他不会来真的吧,他真的不是在吃,他在做一个奇怪的行动,筷子简直是在动,却是在把碗里的山珍往衣袖里狂扫……

  宋贤难以置信地停箸看着他,他外貌上照旧那么沉静,做出这么滑稽的事情来他居然这么镇定自若?!

  “你……在做什么……”宋贤舌头开始打结。

  “哦。很好吃。”胜南突然一笑,筷子在手里打了个转,拿反了吃其余工具。宋贤也没有看见这个小行动,只惊奇地看见胜南碗中,有样菜已经被他清扫得精光。

  他就像握着扫帚,把那些该填肚子的菜都转移进了他的衣袖里?宋贤左顾右看,旁人似乎都没有发现这个举动,只有自己一小我私家看见了?揉揉眼睛,掐掐耳朵,没错,不是自己的臆想,这匪夷所思的事件,竟然发生在林阡的身上?!

  “差池……我应该是冻着了,影象又在紊乱。可是,他明明就把蘑菇都藏了起来……”宋贤瞪大了眼睛,不行思议。

  周围一切都还在继续,绝不受这诡异事件的影响,宋贤颊上全是冷汗,这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他和胜南之中,一定有一个病了……

  

  民风淳朴,气氛轻松,一路都保持着入乡随俗。又通过一道村寨关卡,离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

  依据归顺魔人所言,宁孝容手下臣民,看似憨厚纯朴,实质上皆和寒潭一样,有屏障她的作用。一旦察觉异类侵略,他们不管手头上正在执行什么,都市第一时间群起攻之,将异类结束在能够伤害宁孝容的规模外。

  因此,在这一年一度的节日盛宴里,胜南宋贤慧如三人,侵入时该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令身边穿梭过的人群有所察觉。

  最畅顺的侵略之道,首先必是融入——慧如说:“只要他们不觉得你是异类,你就不会有危险。”

  

  融入之后,运动在这随处潜伏着危险的血脉里,他们要潜伏得越发完美,才气赶在四起攻击之前,先攻入敌人的心脏,再神不知鬼不觉将心脏里一件至宝抽出来——论武功论经验,吟儿虽然是盗药的不二人选,换成胜南和宋贤,想要替代她必须从配合上调停。

  “偷盗的一大境界,是守卫宝物的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你一步步走已往,把宝物堂堂正正地取走,取走后才名顿开、忏悔莫及。”胜南忆起吟儿的指教。

  “你希望他们对我们一路放行?可是,这些看守圣坛的军力,一定是全副武装,不像适才村民们那般好搪塞。”宋贤说。

  “一样的措施,先混入其中,让他们不觉得你是异类,他们会一路放行。”慧如回覆。

  “那我就有些奇怪了,既然混入其中对于我们来说并不艰难,盗药也不艰难,那为何说,再取解药比登天还难?”宋贤问。

  “混入其中,自己并不轻易。首先我们的气味和魔人纷歧样,所以必须要快,在每一支队伍里都不能停留太久,时间上必须拿捏妥当。第二,昨夜我注意过,这些宁孝容的亲兵们,与其说人,不如说是行尸,他们走路就很难模仿,特别是,他们不发出一点声音,平静得和死尸一样,那就要求,必须要轻。”胜南述说之时,宋贤难免凝神。

  “而且,盗药也不简朴,尽管圣坛里全都是栽种的解药,但宁孝容夜晚就在圣坛会客,白昼也睡在圣坛之中。”慧如的说法更令宋贤一怔:“怎么?那个宁孝容睡在圣坛里?”

  “嗯,如果偷盗的消息大了些,宁孝容醒了、触动机关,我们必死无疑。总之,我们既不能让宁孝容醒,也不能让巡视的‘寒尸’们有所察觉。”慧如颔首。

  “要快,要轻,胆子也要大……我突然对盟主肃然起敬了……”宋贤攥着拳头,“不外,她能完成的,我们也肯定完成。”

  “那是一定,我不担忧。”慧如微微笑,“宁孝容设这些障碍,是为了搪塞妄想盗药的魔人们。她想不到,以盟王盟主之尊,会来盗药。”

  胜南颔首,这些机关和巡视寒尸,本是用来搪塞轻易之辈,未必奈何得了他们。

  

  顿了顿,慧如又说:“不外,说到比登天还难,另有另一层意思:一旦做了对不起宁家的事,他们发现之后会将你列为公敌,会为了搪塞你不惜倾尽所有。到那时,想调停,比登天还难。”

  “哼,越比登天还难,我越要一步登天。”宋贤被引发得越来越犹豫满志,胜南一时失神:对啊,这才是当年的玉面小白龙,怎地这意气风发,酿成如今满是辛酸?胜南想不起来,上次和宋贤并肩作战是什么时候了——

  其实各人在一起失忆,宋贤失去的那些已往,如果胜南不故意要帮他找回来,是不是也不再会去管呢?生活一直在往前去,往前去一定会失忆。

  “一步登天,那也要先量一量天有多高才是。”胜南缓过神来,一笑,用从前和宋贤说话的方式。

  “简陋地看,你二人这身装束,还真就像此间人。”慧如颔首。

  “一左一右,就像慧如的左右护法。”胜南说着,慧如也觉察到了,怎么左护法换成了盟王他老人家?

  宋贤笑道:“说到混进去,你适才那偷盗境界之说,听来肤浅,又有实用。经验之谈,肯定是盟主的意思。”

  胜南颔首:“若用盟主出马,真正是对症下药、举手之劳,只可惜,她是最合适的那一个,却偏偏最先被排斥在外。”

  “用不着这么遗憾吧?如果世间没有盟主存在,那你难道就盗不了药了?”他一贯如此,无论在哪里都用轻松的口吻,“对了何教主,我心里很疑惑:这宁家为何这样离奇,给解药只能给一次,而且给得心不甘情不愿?”

  “这解药是宁家的镇教之宝,所以除非有特殊原因才会给出来。换作其它解药,给得会轻易些,但原则上也是只给一次。”她回覆说,想必她杀慕容荆棘和蓝玉泓,是决心下定基础没有想过要救她们。

  “你先前说过,宁家世代不与别家建设恩怨,施恩望报,有仇便寻,关系网没有千丝万缕,跟谁都是淡淡来往……我想,他们不给出第二次取药的时机,应该是不想给哪一家建设邦交的时机。”胜南臆测,慧如颔首:“大致如此。”

  “宁家真是与众差异。”宋贤愣了愣,胜南突然忆起柳五津所说的寒泽叶:宁孝容必须每个月都给寒泽叶定量的解药,在宁家其实已经是史无前例。宁家和短刀谷建设起来的脆弱交往,一不留心,很容易就会隔离。

  即便与九分天下这位“叶寒枫友”寒泽叶从来没有谋面,但每场战争,都要预计到可能会牵连的人。

  “盟王,我为你与杨少侠把风,你二人进入圣坛之后,凡事快捷,不留痕迹。”慧如轻声说,“遇到凶险,最注意的就是——不要发出哪怕一点声音。”

  林杨二人一路过来,也听慧如说了不少注意事项,慧如重复最多的即是这一句,“不要发作声音”,待到真正来到这圣坛周边,宋贤发现慧如和胜南说得都不假,此间巡逻和守卫繁多,各有分工,交替轮换,秩序井然,但奇也就奇在,没有丝毫声音——他们还真就名副其实是寒尸,谁知道是人是鬼,是活是死?陆离光线印染在他们身上,还似乎通体透明,满身冷气逼人。

  

  通往圣坛的路,白昼也存在着一种奇特的阴森,许是因为光线的骗局,许是因为浓雾的作祟,许是因为这毒圣宁家随处蔓延堆迭的冷气。

  原始的白昼光线似乎被摇匀在这片污浊雾气里,一寸阳光一寸灰,寒意通过这阴冷的画面完好地诠释。

  混迹在这群只走路无声息的寒尸当中,体验这恍若暗夜的不寻常白昼,宋贤不知是自己心甘情愿走进去的,照旧被那片撩人的雾气给抓进去的,所幸身边的人,和自己一直在一起,同时走进这异族的领地,尽管他没有作声,尽管连呼吸都听不清,尽管在混入或转移或离开的历程里不需要眼神通报就可以完成得了无痕迹,尽管他体现得就像不存在一样,可这种宁静感教宋贤难以言喻:不管怎么样,他就在身边。如果我不拒绝,他就永远不会离开。

  找到归属感的宋贤,缄默沉静地追随胜南快捷穿梭于差异走向的每一支寒尸队伍里,徐徐地,发现这不是追随,而是并肩、是同行、是熟练地掩护相互、是轻松地配合对方,所以,不再刻意地去追念,而是自然地去感受。冥冥之中,这气氛,这感受,都那么熟稔,那么强烈,还那么陈旧,依稀有过一千万次的“敌众我寡”,但从来就没有以“众寡不敌”终结过……

  如果对这群寒尸都视而不见,那这里,也就是块地形庞大、花卉树木和飞禽走兽远多过人类的大森林吧……宋贤心念一动:似乎,我也和他一同经历过这样众多的森林,其中除了吓人的怪物以外,另有……

  空气在静静地流通,似乎一条时间的隧道,隧道的彼端,若隐若现的似乎镜中世界,场景和这里险些一致,苦寒、生僻、凶险,周围是一群青面獠牙的怪物们,唯一差异的是,他们似乎已经将自己捕捉,要把自己和胜南一起扭送回去……

  人生,不就是在不停地换场景吗?偶尔地,会换到那些类似的——

  “天下三大险境我都去过,还怕这小小的虎山寨?”“牛吹炸了吧?据说这虎山寨就是三大险境之一。”胜南也突然记起这遥远的对白,遥远得像是另一小我私家的境遇……

  那照旧自己获得饮恨刀以前,和宋贤的一次同行历险了……为了救食物中毒的沈依然,突入人生地不熟的江洋道虎山寨,被野生动物们围攻、被爬山虎禁锢、相助着抓住爬山虎的死穴、齐心协力越狱却不遂……胜南嘴角泛起一丝浅淡的笑,如果其时知道要获得一个和宋贤同行历险的时机竟会这么难,胜南恨不得自己日日夜夜陷在那险境里。

  不容再回忆,胜南和宋贤,早就该懂,他们的一生,就是从一个险境,辗转去另一个险境。

  

  等到终于可以有喘息的时机,胜南和宋贤隐匿在圣坛不远。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一池的镇教之宝,和果真熟睡其间、千万不能惊醒的宁孝容。如若不是亲眼目睹,宋贤也宁可不相信,魔门里职位高而年幼者,触目皆是。

  得手前后,都不得掉以轻心,不能被外貌的简朴所迷惑……胜南明白,这次盗药和虎山寨那次很纷歧样,那次没有经验找不到目标,被抓在所难免,但解药对于虎山寨来说并非不行或缺;而这次,尽管解药唾手可得,却只能乐成不能失败,肩负的风险可想而知——

  耳边回荡着的,是当年宋贤步入虎山寨规模时轻松地对自己说的话:“若不是在外面被大事延误,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说服盟主他们来这里探险。”当年,他话中“盟主”,照旧易迈山前辈。当年的“大事”里,宋贤和自己究竟都不是中流砥柱,现在,却必须看清,山河已由我辈登临。

  风险与掌握总是并行——如果不是想要增加此行的掌握,也就不必亲自盗药,给盟军冒这么大的风险。

  “一旦做了对不起宁家的事,他们发现之后会将你列为公敌,会为了搪塞你不惜倾尽所有。到那时,想调停,比登天还难。”何慧如所说必须谨记,胜南端详着不远处安睡的宁孝容的脸:所幸,不管她有何等警惕,她终究是没有意识到我们会来偷盗,出其不意,十拿九稳。

  选好了某一株,正待与宋贤动手,忽听宋贤低声道:“等等!”

  胜南一怔:“怎么?”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宋贤适才一路过来,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告诉他,想问他,那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到底属于何年何月。

  “想起了什么……”胜南一惊,许久,宋贤皱着眉头,终于抬起头,胜南喜道:“可想起来了?”

  “没想起来……”那些影象在宋贤的脑海里原来就模糊,一瞬间又淡去。

  胜南早就明白,要帮一小我私家找回忆是多困难,如手中的植物,扎根的是已往经历,开花的是现今情感,扎根的却不见天日,开花的永远虚无缥缈,扎根的,总是因为一些纠缠就繁复,却被忽略,虽然花一直开着,开得似乎还很辉煌光耀,等一瞬间干枯了、留也留不住青春时,才转头来找根在哪里,太迟,也太难。

  换作是谁,也记不清楚,兄弟三个长大成人的点点滴滴细枝末节了吧,拼尽力气,也不行能记起和宋贤是哪年哪月哪日结为兄弟了,似乎从影象的开始就在一起,原来也就记不清楚、也不需要记清楚的事,天却欺压他要记清楚并去告诉宋贤?他突然觉得,影象自己就是个脆弱的工具。

  “照旧先盗药吧,莫把她吵醒。”胜南说。

  不作停留,林杨二人当机立断开始盗药,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将这株解药连根拔起才不外是些许功夫,虽无盟主的偷盗技术,林杨两人凭借着默契配合,没有惹出一丝消息。待解药藏妥之时,宋贤胜南大功告成,心下牢固,绷紧的神经一放松,相视而笑。

  宋贤轻声道:“可以撤了?”胜南蹙眉低声,尚且保持警惕:“不能作声。”

  “好,不作声。”宋贤坚定颔首,习惯性地一掌就拍过来,胜南也不知怎的本能就一掌接了已往。

  原来,是想如当年一样,击掌时跟对方说“相助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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