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夫人不是第一次来简亲王府了。
她和济度的母亲沾着一点亲戚关系，简亲王福晋博尔吉吉特氏常进宫走动，在太后、皇后处都撞见过佟妃，相互间也算相熟，连带着佟家与简亲王府的女眷也偶有往来。
两个女人拉家常，博尔吉吉特氏有意把话题往宫里边带。说着说着就扯到了三阿哥玄烨身上。
佟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就只有佟妃一个女儿，如今女儿又贵为皇妃，相比于儿子孙子来说，这个女儿最让她牵挂，唯一的皇外孙虽晤面时机不多，却是她见人须要提起的骄傲。
“去年进宫，每次参见太后，太后就着人把三阿哥唤到跟前……今年进学了，说是作业忙，上书房有规则，不能随便请假出来。打过年到现在，我统共只在正月里见了他一面，如今也不知道这孩子胖了瘦了，有时候自己搁心里想想，真是惦念的慌。”
博尔吉吉特氏笑道：“不怪你见天念着，三阿哥就是个可人疼的孩子，比我们淑敏还小一岁，可比淑敏强到哪儿去了。前儿托了皇上的福，恩准淑敏回来小住，这丫头，从来是个不平人的性子，对这个弟弟却是没口子的夸赞。”
“小公主才可人疼呢，这不在跟前看着，福晋也怪想她的吧？”提到这个抚育在承乾宫的小公主，佟夫人难免就想到了皇贵妃董鄂氏，忍不住叹气道：“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可怜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女儿，偏生不幸遇到了董鄂氏那冤家，生生被皇上给忘到了脑后，连带着三阿哥也不得圣心。”
“这事您得往宽处想。太后是个明白人，对佟妃着实不错，拿着三阿哥更是高看一等。有太后的提携，他自己个儿又知道努力，三阿哥未来能不前程？”
博尔吉吉特氏借着品茗的时光，眼睛往屏风后瞅，微一颌首，转头接着道：“进了宫的女人想出头，把希望寄托在天子身上，未免就押错了宝。您想哪，皇上富有四海，宫里时时得进新人，明年又到了选秀的年头不是？这君王的痛爱哪有个准儿，即是那董鄂氏，谁知道她能风物几年，且看未来就是了。所以说这女人的前程，到底得着落到自已的子女身上。”
“谁说不是呢，我家娘娘多亏生了个好儿子。”佟夫人洋洋自得道：“前些时候进宫陪娘娘说话，说道三阿哥念书好知道上进，上书房的师傅们赞誉有加，太后特特把三阿哥叫到跟前，实实夸了一番，又赏了许多工具呢。”
“三阿哥的体现，可比皇上小时候强的多了。”
“哎哟，可不敢这么说，皇上六岁登极，体现好是有目共睹的。”佟夫人喜上眉梢，却照旧赶忙道：“都说这子随父，三阿哥这是像他的父皇呢。”
博尔吉吉特氏笑道：“这可是太后亲口跟我说的，没个假，咱们用不着坐卧不宁，只注意些，别被不睁眼的人听去便了。汉人有句话：青出于蓝胜于蓝。三阿哥眼下只有五岁，竟比那十岁八岁的孩子更懂事，跟二阿哥俩个一起进学念书，要说这二阿哥也是个智慧的，愣是被三阿哥给比下去了。”
“三阿哥就这点好，自己知道争气，难得太后这么喜欢他，可不是这孩子的福气么。现在，这也是我们娘娘最大的慰藉了。”
博尔吉吉特氏故意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整日计划立太子，这一国储君的位子是能开玩笑的？襁褓中的娃娃，哪个知道未来会是个什么前程。立储当立贤，这论身世、论才气，不管从哪个方面看，眼下宫里边唯一当得储君之位的，非三阿哥莫属。”
佟夫人唬了一跳：“福晋留言！”这话可不敢说，传出去没个好。
博尔吉吉特氏坐的近了，执起她的手道：“您是老实人，佟妃娘娘这点随您。可这人啊，也当为自己多点盘算。佟家虽在汉军旗，自佟养性大人开始，佟家就开始发迹，太祖爷招佟养性大人为‘西屋里额驸’，他建设的火器营是有名的八旗劲旅，为大清定鼎中原，屡建奇勋。佟图赖佟大人征战一生，哪个不晓得，我大清从龙入关，佟大人追杀李闯直到山西，短短几个月时间连下九府、二十七州、一百一十四县；追杀南明督师何腾蛟，使得南明受到重创……佟家有功于大清，靠着真刀实枪挣来世袭的一等子爵。现在呢，您的令郎们披战袍，上征场，这样的家世，哪里是董鄂氏能比的？三阿哥母族是勋功世家，难怪小小年纪体现的就与众差异。试问，这样的身世，这样的三阿哥，同样是皇子阿哥，怎么就不能做太子，怎么就比不外那个襁褓中吃奶的娃娃？”
佟夫人心里哪有个不想的，倘若三阿哥得立储君，不光女儿佟妃终身有靠，佟家在朝中也有了最强而有力的靠山，这往后，满朝亲贵，哪个敢不高看佟家一眼？
往常只在自家肚里寻思，偶尔忍不住了到晚上关起房门伉俪俩个嘀咕，还经常被自家老爷斥责，让她切不行妙想天开，更禁绝她在女儿跟前露出一丝口风。
如今得博尔吉吉特氏一说，早就运动了的心思更像是瓦砾底下终于见了风雨的小草，噌噌往上直蹿。
“福晋，这就是咱女人家私底下唠唠，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您说这后宫的娘娘们，但凡做了母亲有了皇子的，哪个不想哇？这要是皇后娘娘有了嫡皇子，咱们自然也不敢有这个念头，可她董鄂氏是什么人，她怎么进宫的，别人不清楚，咱们心里不跟明镜似的？凭什么她的儿子生下来就要做太子？打山河是爷们的事，我是后宅的妇人，政治上的事原不应多嘴。可我真想说句话，这大清未来的继续人，皇上不能凭着一时喜恶做决定不是？几多该顾着一些个还在南边为大清赴汤蹈火的将士，就说为了大清千秋万代的传承，也总该选一个称职的皇子做太子，才不辜负各人一片忠心……”
“好，说的好！”
济度轻咳两声，打屏风后走出来，“听说表姐要来，我这正想着各人坐一块说说话，问问佟大人的情况。怪我，中午喝的酒有点上头，在里屋歪了下，这会儿来的迟了……呵呵，正好听到表姐卓识，说的真好。”
佟夫人急遽站起来，“妇道人家一时胡言，让王爷见笑了。”
“嗳，”济度摆手道：“表姐心真口快，说的净是大实话，本王佩服还来不及呢。”
他在椅子上坐好，似漫不经心，实则时刻观注她的心情道：“佟妃娘娘是一宫主位，三阿哥又得太后欢心，哪里就做不得太子了？该争就得争！”
佟夫略有些局促道：“皇上眼里只有一个四阿哥，三阿哥体现再好，皇上也视而不见。我这也就是自己在心里瞎想想而已。”
“眼下天子急着立太子，表姐若是真心为佟妃娘娘、为了三阿哥计划，本王倒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这可真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佟夫人只欢喜的声音都哆嗦了，“王爷向来计多，请王爷多加指点，如若事成，大恩必不敢忘。”
“咱们是亲戚，恩不恩的，说这个就见外了。三阿哥是表姐的外孙，又是本王的侄子，本王为他计划，也是理所虽然的事。表姐，你可知道，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就要进京了？”
“卓礼克图亲王是福晋的祖父，要进京的事，我一早就听福晋说起过。”
“卓礼克图亲王是太后的兄长，皇后的祖父，科尔沁的实力兴足轻重。咱们这位皇上能在太宗离世后登上皇位，多尔衮和肃亲王豪格争权是一个原因，也因为背后这股谁也不敢轻忽的蒙古助力。”
佟夫人怔了一下，才反映过来，“您的意思是、争取吴克善王爷的资助？”
“太子一位，关系到大清的未来，蒙古不行能没有考虑。董鄂氏夺了蒙古后妃的痛爱，必将导致蒙古方面的憎恨。眼下宫里边，有条件与四阿哥一争是非的皇子，就只有三阿哥一个。四阿哥年纪小，未来怎么样谁都不敢说，咱们这位皇上只说是像他，哼哼，如果像他倒好了，太后绝对不会赞同再立一位像咱们现在这位天子的太子。”
他正色道：“表姐，不是我吓唬你，这事再不抓紧，要不了一个月，皇上就会下旨，封四皇子做太子。
佟夫人无措道：“皇上偏宠那个董鄂氏，我们佟妃娘娘哪里争得过她？三阿哥又不是中宫嫡子，吴克善王爷怎么会为了他……”
济度截了她的话道：“想让科尔沁的人为三阿哥出头去争，也不是没有措施。”
“王爷快说，有什么措施？”
博尔吉吉特氏浅啜了口茶，平静道：“淑敏是我的女儿，可她现在抚育宫中，纷歧样做了皇家的女儿？”
佟夫人想了又想，小心道：“您的意思、让三阿哥认到皇后名下？”
人在年轻时都容易有些冒险精神，而且性子执拗，认准一件事，就一定要想措施告竣所愿。
顺治这些都占了。在他看来，天花的威胁比什么都大，与其相比，种牛痘的那点点风险，实在小到不值的一提。
旨意一下，陈旭日立刻着手为宫里人种痘。
因为痘源有限，紧着上面各宫主子和要紧的管事们先来。
也并非是人人都赞成这个，孝惠皇后一贯的默然不语，不发表意见，淑惠妃和佟妃牵头，推辞种痘，理由是：这工具有没有效果还不知道，她们不想贸贸然把牛身上的脏工具往自个儿身上种……
天花夺走人病，可不会挑着人来，孝庄见多也听多了亡于这上头的八旗将士，她默许了顺治的这个决定。不外，对淑惠妃和佟妃等推辞种痘的，也一样接纳了默许的态度。
顺治自己身体力行外，着令宫里的皇子公主必须种痘，各宫妃嫔随她们自愿选择，不加勉强。
天子都种了，宫里的管事们自然不敢有二话。董鄂妃一如既往的支持顺治做的决定，承乾宫上下人等，第一个自愿站出来，全部种上疫苗。
四阿哥隆兴小胳膊上挨了一下，大大的眼睛里含了泪水，却没有哭。
“小阿哥真棒，真是勇敢的男孩子！”
他是承乾宫最后一个种痘的，陈旭日在知书亲自端过来的水盆里洗净手，过来逗他道：“来，让我抱下我们勇敢的小阿哥，好欠好？”
隆兴往母亲怀里缩了缩，两只手环住董鄂妃的脖子，撇了撇嘴，只不理他。转瞬又像想到了什么，嘴里咿呀两声，一只小拳头在空气中胡乱挥了挥，逗的别人都笑作声来，知书道：“哎呀，四阿哥知道是你让他疼了，这是示威呢……”
稍后，各宫的管事们来回话。
“慈宁宫传下话，太后想把种痘的日子往后推一推……”
“坤宁宫孝惠皇后娘娘、永寿宫主位恪妃娘娘计划与太后一同种痘……”
“景仁宫主位康妃娘娘、咸福宫主位淑惠妃娘娘拒绝种痘……”
却有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官用清脆的声音道：“长chun宫主位静妃娘娘自愿种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