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的右眼皮已经跳了整整一个礼拜。
现在除了陈依霖，杜一飞，邱城和崔大龙，随处都是虎视眈眈的眼睛。圣诞节的失落还未消散，我又一次被华美丽地伶仃了。从莫彤第一次拒绝和我对答案起，我就开始质疑，友情，难道非要和结果掺杂在一起吗？
这个质疑最终被晚自习课间一阵前所未有的骚乱打断。
满面红光的人群疯狂地涌向阳台。女生们一面偷看我一面叽喳，男生们则堵在后门探出脑袋张望。正在我怀疑又来了第二个陈依霖时，崔大龙突然喘着粗气，瞪圆了双眼，拨开人群冲到我面前，双手撑着桌子如饿虎扑食一般喊道，
快，快出去，左珏找你！
明明理想过无数次左珏站在走廊等我的场景，但这一刻突然到来，我照旧手足无措得像第一天见公婆的小媳妇。陈依霖对着呆滞的我猛拍一掌，“李林立你发什么呆，他要是走了你得哭死！”
走出教室只有不到十步，可每一步心跳都在以几何倍数增长。耳边不知为何又响起徐如婧辩说赛后的那一句醋意的质问“左珏为什么向我探询你”，心底猛然涌起一种惊喜的热潮，快要突破喉咙，突破身体的每一寸血管和皮肤。
难道他……
白色的羽绒服，水洗白的牛仔裤，左珏静静地撑在阳台上。背影如夜色中的一棵树，高峻，坚硬，棱角明白。突然他转过身，望见满面潮红的我，愣了一秒。然后慢慢地向我走近，再走近，直到我可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看到他熟悉的眼神。
“你看到这个了吧？”我在和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对视了三秒后，他冷冷地递给我一张校报问道。
心马上沉入海底。
所有的热潮瞬间凝华。
原来，狂跳的眼皮是因为他。
左珏，终于照旧为了那张照片来了。
作为一名优质的文艺女青年，孙芷薇绝不轻易发出下午放学时那种杀猪般的嚎叫。所以我才会以宇宙第一速度转身。她嘴边挂着几根尚在弹跳的方便面，左手端着来一桶，右手举着叉子。雾气蒸腾了她八百度的眼镜，也无法盖住那刺刀一般尖锐的眼神，死盯着面前准备垫来一桶的校报。良久她终于哆嗦着叉子戳了戳报纸，猛吸了一口面后以宣判死刑的口气缓道，李林立，你要火……
我顺着眼神朝报纸看去。
若非亲眼所见，我打死也不会相信，自己会和左珏泛起在同一张照片，刊登在同一张报纸，同一篇文章。
尽管这张照片的主角基础不是我和他，但还不自觉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照片角落里的左珏，刚刚走下聚光灯。他在后台的逆光里微微喘息着，额头发丝与高挺的鼻尖微微闪烁着点滴粉渍和零星汗珠。他看见我，笑了起来，然后从满面绯红的我手中接过他的外套。而我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那一刻，每一寸皮肤都激荡开幸福的笑容。
瞬间，咔嚓，定格。
脑海中又响起周杰伦的《龙拳》。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一生唯一一次看着那样的左珏。
他站在舞台最中央，在围绕和蜂拥下，在尖叫和瞩目下，利落地跳转和飞跃。他额间换了条墨绿绿色发带，却陪衬着乌黑的发稍和明眸越发闪闪发光。标志性的迷彩裤和玄色T恤让微棕色皮肤混淆着汗液在舞台上溢出荷尔蒙的味道。前奏刚过，他从单膝跪地猛然一跃，桀骜不驯的眼神在镁光灯下让全世界都在刹那间黯然失色。于是，我什么都听不到了，或许是台下疯狂的尖叫让我失聪了吧。可是我似乎也失明了，因为我什么也看不到了啊。此时现在的我，眼中只有这个十米开外全宇宙最耀眼的星星，绽放着超新星发作一样的光线。间奏时，左珏突然一个侧身跪地。他不偏不倚地正对住后台边傻傻愣住的我，满目柔情的我。于是，在他重新跳跃起身前的0.1秒，左珏抬起眼，透过碎碎的发稍和睫毛，猛然甩给我一个从未有过的炙热眼神和单边上扬的笑。
于是，那一瞬间，怀抱着他味道的16岁的李林立，心脏被一击致命，彻彻底底，连同这一生，都沉溺了。
曾经几多次理想能够和左珏拥有这样一张照片啊。
可当它成为现实，或者说，是这样的现实，我又再度恐惧了。
左珏……一定会更讨厌我了吧。
我并没有接过悬在半空的报纸。
“看到了。”我深吸一口气，用同样冷淡的语气回复。
“那就好。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不喜欢被误会。而这张照片已经给我惹了不少的麻烦。”左珏顿了顿，从口袋中掏出另外一张纸，在我面前展开，用厌烦的口气继续，“我觉得我们有须要把许多事情整理清楚。所以，我写了一张协议，把那天的情况也说明了。希望你能签字，到时候我发到BBS上，这样对你对我对别人都好。”
我死死地咬着下嘴唇，一目十行地略过他歪歪扭扭手写的文字。上面用最酷寒的语气陈述了这张照片幕后的真相。那天，妈妈基础不知道我和左珏之间有那么那么那么多庞大的纠葛和情愫。她一听说我和左珏一起加入全市文艺汇演，立刻热情洋溢地要给小伙子们补妆。“这大冷天的，身体再好也容易伤风。上台前再脱！”她笑呵呵地收起粉饼，强行把准备脱掉羽绒服光着胳膊出门的左珏按住。然后，妈妈用力一推尴尬的我道，“同学之间要互帮相助。你去，去后台帮学长拿着。”
视线有些模糊了。不仅仅是那些回忆碎片闪烁在眼前，而是协议最后那句白纸黑字“李林立和左珏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刺痛了心脏，就和那天舞台上左珏的眼神一样。尽管在这张照片定格瞬间的后一秒，左珏就颔首微笑了一句“谢谢”便转身离去。但怀里他的味道还未消散，炙热射进我的血液还在飞跃。为何现在……
我重复地扫过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噙着的泪水就要在全班的窃窃私语和左珏的盛气凌人下滑落。喉咙被掐住一样只能发出呼噜呼噜的噪音，却不能反驳也不敢反驳一个字。那小我私家前人后叱咤风云的李林立，在这一刻懦弱地连我都不认识了。
“好。”
我突然昂起头，用更为桀骜不驯的眼光顶住了他的眼睛，刺得左珏失足往退却了一步。我便再进一步，照旧那天黄昏在篮球场上的姿势，却狠狠地附耳低语，“左珏，麻烦你以后千万不要说认识李林立，否则，我会很尴尬。”
说完，我右嘴角轻蔑地扬了扬，从还没反映过来的左珏手中抢过纸笔，一把按在他坚硬的胸肌上，签上了李林立的台甫。
我又一次在全班的注目礼中回到了座位。陈依霖张着嘴巴，一路盯着我，直到我紧闭着嘴唇失魂落魄地坐下，她才不行置信地问道，你……就忍心这样和他隔离关系了？
眼泪立刻决堤。
我装出不在乎，留给左珏一个自豪的背影，但心却早在他开口第一个字时就碎得各处都是。崔大龙被我梨花带雨惊呆，孙芷薇半晌才默默地问道，既然这么惆怅，适才为什么要不行一世……你是欺骗他，照旧欺骗你自己……
“可是，他原来都不喜欢我了，要是我连自尊都没了，那我在他心里真的就一无是处了啊！”我近乎咆哮地哭道。
自尊和恋爱，我究竟应当选什么？但不管答案是什么，我已经做出了选择。从我自豪地签下台甫的那一刻起，我就要永远地和左珏分道扬镳了。
三天了，走在校园里，照旧有许多双窃窃私语的眼睛审察和推测我这个和左珏一起泛起在校报上的女生。有女人冲到我面前用疯狂的语气和心情怒骂一句“骚货”。甚至，秦佳在食堂遇到我，用半佩服半惊叹的眼神扫了我一圈后说，“看不出来啊李林立，听说你在徐如婧之前就和左珏在一起了？”
我总笑笑，不争辩，不解释。究竟，我和左珏已经再也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会海不扬波，没有人再记得这段是非。但谁也没有料到，我和左珏的绯闻会平息地如此之快。
因为，更大的风浪在我和左珏协议书事件后第四天轰炸了全校。
校园BBS置顶了一则标题只有十个字，不到5小时就删帖但点击量一夜过千的帖子。
“高一某女生深夜陪酒照。”